书城传记曾国藩全书(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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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进入曾国藩的幕府

当案子还没了结之时,左宗棠想到自己落到这步田地,感到官场险恶,忧心忡忡。他实在不想在官场混下去,于是以要去北京会试为由,向骆秉章提出辞职,并推荐刘蓉代理他的职位。左宗棠于咸丰九年(1859)十二月二十日搬出了湖南巡抚衙门,从而结束了他的幕客生涯。为了这个案子,骆秉章也被连累,于第二年调抚四川。

左宗棠离开巡抚衙门后,先用几天时间扫祭祖墓,然后于咸丰十年正月,由长沙北上,说是赴京会试,但到三月才抵达襄阳。他本想去见胡林翼,但此时正是胡丁母忧期间,概不会客。左宗棠只好先去信说明来意,胡林翼不能置之不理,但被太太陶夫人所劝阻。她说:“季高性子偏激人所共知。此刻正遭横祸,如果胡公直接出面,使人怀疑老爷袒护他,相见之下,恐怕惹出事来。”胡林翼听了也以为然,就写了一封密信函给襄阳毛鸿宾,要他劝阻左宗棠北上。信中大意说:“小人网罗四布,如果前往北京,必将自投罗网。只能暂时容忍,静待机会以图东山再起,才是办法。”而与此同时,曾在云贵总督林则徐幕府和陕甘学政罗文俊幕府出谋划策的王柏心,则对左的遭遇深表同情,在给左的信中说:“自古以来,功高总有人嫉妒,不应当因微言而消极退隐。为了实现自己的志愿,还是去投奔胡林翼或曾国藩,赞划兵谋,等到将来克敌成功,再告归乡里,以正海内外视听,那就和现在退隐大不相同了。”左宗棠看了这两封信,尽管四顾茫茫,深感寒心,但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还是采纳了王柏心的建议,沿江东下,投奔曾国藩去了。

当樊燮京控案结案后,即涉及到了左宗棠的出路问题。此时左宗棠已有意随同曾国藩攻打太平天国。咸丰十年(1860)四月二十日,清政府命兵部郎中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但曾国藩却在是否任用左宗棠襄办军务的问题上,顾虑重重,踌躇不决。他承认,长期以来左宗棠在湘抚张亮基、骆秉章幕府,大力支持他筹建湘军,湘军“出征”后,为湘军募勇、集饷,厥功甚大。咸丰四年(1854)三月,曾国藩兵败靖港,投水自尽,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准备参劾曾国藩,“罢遣湘军”。就在他兵败自尽的当天,左宗棠却从长沙缒城而出,赶往铜官渚,安慰、鼓励他整军再战,雪里送炭,盛情可感。但他又认为自己与左宗棠的思想基础不同。左宗棠言大志高,个性刚强,难以驾驭,虽说谋略甚深,但缺乏实战经验。

再者,他与王鑫发生矛盾时,左宗棠右王而非曾。所以,清政府虽然于四月二十日命左宗棠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但是曾国藩却不肯上奏表态,态度暖昧。在这一关键时刻,胡林翼去信督促。六月三日,胡林翼致书曾国藩说:“左季高,谋人忠,用情挚而专一,其性情偏激处,如朝有争臣,室有烈妇,平时当小拂意,临危难,乃知其可靠,且依仗季公,其功可成。”对此,曾国藩不能不慎重考虑胡林翼的推荐。

自从咸丰四年春湖口、九江溃败后,湘军水师主力全仗胡林翼从中护持,不仅修复了残破战船,并使水师实力得到长足发展。罗泽南领兵支援胡林翼时,兵数仅有五千,后来发展到八千,此外,尚有鲍超部霆军五六千、李续宜部三千左右。胡林翼扩编湘军水陆师时,提拔重用湘军将领,保持了湘军营制,使湘军仍奉曾国藩为统帅,所以曾国藩东山再起时才有兵可用。七年曾国藩被削除兵权后,胡林翼在暗中输饷,维护江西湘军,奏请起用曾国藩。曾国藩东山再起后,胡林翼利用与官文的关系,为曾国藩谋位谋权。九年曾国藩不去皖南、皖北,不去四川,而是领兵进入鄂、皖交界地段,与胡林翼联合作战,也得力于胡林翼的暗中支持。曾国藩即使当上两江总督,而依靠胡林翼之处也很多。就他与胡林翼的关系,与左宗棠的交谊,以及他统率的湘军的处境而论,权衡利害得失,他不能不俯从胡林翼的请托。如果他把左宗棠拒之千里之外,不仅开罪胡林翼,并将受到湖南官绅舆论的指责。经过反复“格物穷理”后,咸丰十年(1860)六月十六日,曾国藩上奏《请留左宗棠襄办军务》,这时左宗棠已经在湖南筹建新军了。

咸丰十年(1860)五月下旬,左宗棠开始在长沙大举招兵。他参照王鑫老湘营的营制,兼采曾国藩的湘军营制,共计成立四营,每营弁勇四百名,营设营官。另设四总哨,每总哨计有弁勇三百二十余人,总哨以哨长为首。总哨类似王鑫老湘营的旗,故有时亦称为旗。另精选勇士为八队亲兵,共二百人……以奋勇著名者为队长,每队二十五人,供临阵冲堵之用。营官、总哨哨长为李世颜、罗近秋、崔大光、黄有功、黄少春、张志超、朱明亮等。左宗棠认为,“凡为统将者,必亲募人数多于增附人数,然后运调易而呼应灵”。故仅吸收王鑫遗部四旗,一千四百名。此四旗“营制、旗色一遵其旧”,唯旗长四名,则由左宗棠亲自选定委派。这一千四百名沿用王鑫的称谓,称老湘营。因左宗棠筹组湘军时兼采王鑫遗制,部队中有王鑫遗部四旗,所以习惯上称左宗棠系湘军为老湘军,以别于曾国藩嫡系湘军。

左宗棠筹组的湘军,虽然也吸收了曾国藩筹组湘军的经验,但与曾国藩嫡系湘军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第一,营制不同。曾国藩部湘军的编制有营而无旗,左宗棠系湘军则营、旗兼用,在指挥上较为机动、灵活。

第二,选择营官标准不同。曾国藩选择营官的标准是:“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他说:“带勇须智深勇沈之士,文经武纬之才……大抵有忠义血性,则四者相从以俱至。无忠义血性,则貌似四者,终不可恃。”故曾国藩重用儒生为营官。左宗棠选择营官、总哨长,“多用武人,止取其能拼命打硬仗耳”,如崔大光,“粗而狡,姑取其能战,录为营官”。不过,其能战而不受钤束者,决不收录,如湖南巡抚骆秉章推荐的“冲天炮”李金镛虽然能战,但是“难以钤束调驯,”予以“婉辞谢绝。”

第三,在弁勇分营问题上,曾国藩采取按照籍贯分营,如由宝庆招来的弁勇,编成一营,称为宝勇;平江招来的弁勇,编在同一个营,称为平江勇。其目的无非是利用宗族乡党、戚谊等封建关系,固结军心。左宗棠不满这种做法,他写信给胡林翼说:我部多用骁士,“名为楚军。数处尽用湘乡勇丁,无论一县难供数省之用,且一处有挫,士气均衰,非计也”。

第四,左宗棠精选勇悍者组成八队亲兵,表明在今后与太平军发生战斗时,双方如果打得难分难解,他将督率亲兵参加战斗。曾国藩则不善临阵指挥,故没有组织这种供临阵“冲堵之用”的亲兵队。

在筹组部队时,左宗棠很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带兵作战,顾虑甚多。他说:“频年戎幕”,并无实战经验,若论规划调度,尚有几分把握。若临阵指挥,分合进退,缓急多寡之节,能合机宜与否,尚难自信。从前欲以五百人之长学战,归人统领者,原欲以增益其所不能。“今选募五千,自为统带,譬如乡居富人,弃农学贾,起手即开大店,生意虽是好做,恐不免折阅之虞。”于是,他求助于王鑫之弟王开化。

左宗棠与王鑫兄弟的私交,非同寻常。早在咸丰三年(1853)曾国藩筹组湘军与王鑫发生矛盾时,左宗棠即在暗中护佑王鑫。曾国藩排斥王鑫后,左宗棠支持王鑫独立成军,并为该军筹粮集饷,供该军留在湖南“防剿”之用,更兼两家是儿女亲家,所以,七年王鑫去世后,其部将大多亲附左宗棠。故左宗棠筹建老湘军时,特地邀请王开化助他一臂之力。

王开化,字梅村,是王鑫之弟,长期随王鑫作战,为王鑫所倚重。左宗棠致书王开化说:“亲家大人如垂念壮武旧交,不忍坐视其颠越,惠然好我,请以一军之事奉托,兄从其后而学战焉……如以行间劳苦,不乐久居,请以半载为期,待略谱打仗战役数,即以安车送先生归里,断不敢藉词作无益之纠缠。”王开化答应了左宗棠的要求。左宗棠遂以王开化总理全军营务,以刘典为副;以王开琳统率王鑫遗部四旗。他在长沙金盆岭训练所部一个多月后,于咸丰十年(1860)八月统率全军从长沙出发,进向皖、赣交界地区,增援曾国藩。

左系湘军的骨干王开化、王开琳等,与曾国藩向来不睦。左系大将刘典、杨昌浚、蒋益澧等,虽曾随曾国藩作战数年,却不为曾国藩所重视,故对曾国藩也不满。以上这些人事上的因素,也影响到后来曾、左间关系的恶化。

曾国藩从来重视营制,一贯强调营制须划一。但他在皖南因兵力、将才不足,被太平军打得窘态毕露,所以左宗棠虽然变动了营制,曾国藩也不能不略为迁就了。

正当左宗棠筹建湘军并加紧训练的时刻,太平军将领石达开有从贵州前往四川亲自督战的迹象。清政府鉴于该地局势严峻,左宗棠有独当一面的军事才能,故有意将他调到四川去督办军务,以图扭转西南战局。曾国藩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认为左宗棠必然会从他那里脱身前往。因为留在自己军中只是襄办,而去四川却是督办,哪有不去之理。不料,左宗棠却写信给胡林翼说:“蜀乱已久,宗棠资望既浅,事权不属……明知其无济而冒然应之,在己为不智;知我之无济而冒然以我应之,公等之谋国亦未得为忠也。涤公与公书以在吴为襄办,入蜀则有督办之名,疑彼人将去此而就彼。不知襄与督虽同有事而无权,而能办与不能办,实不争此一字之轻重。”并称:“幸为我致意涤公,我志在平吴,不在入蜀。”有大才略的人,处事确能高屋见瓴,于自己的境遇、才能有深切自省,对形势发展的判断如同己然,正因如此,登高一步,天地即度。左宗棠就是这样。他在给友人书中说:“十余年事变纷然,总想纵身一跃加以拯救。顾念所学未就,不能及远,权之不逮,不得自专。志在一乡一郡尚差不多,何谈其他?但不能因此自消大志。己所不能,希望他人能,而那些能者,要辅佐、帮助他们。”有了这样的志向,左宗棠不为所动,决意继续留在曾门。而曾、胡两人也确实因前方军事正急,舍不得让他离去,因此联名上奏,将他留下,让他率领“湘军”支援安徽,未去四川。左宗棠虽是“督办”不从,而居“襄办”,但却实现了他独率一军亲临前线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