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君子如茶:李幼谦记人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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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装玻璃的小木匠

难怪俗话说:要想一天不安就请客,要想半年不安就装修。母亲的新居安装是我监工的,那几个月金木水火土全方位调遣,骨头累得几乎要散架,终于一切就绪,就等装纱窗安玻璃后母亲就可入住,这点散活,找个小工就行。

就在黄山路上,我找到一家木工店铺,当家的小伙子才20多岁,明目皓齿,有几分帅气,价格也好说,于是谈定,他量了尺寸,说是一周后就行。

我是轻信之人,见他言之凿凿,放心大胆地等待他的光临。谁知,两周过去也没人,又找了去,店里有老妇,说他回家割稻去了。这小东西,怎么言而无信?大约第三个星期天我终于找到他了,黑了瘦了,这种亦工亦农的生活于年轻的小伙子来说沉重了点,但他依然微笑着,说做好了,下午就可以去安装,让我一点钟在新楼等着。

这回他准时了,背着工具,顶着窗架,像匹小骆驼一样能负重。我问他一个人行吗?他说其余人出门干活去了。我很惭愧不能给他帮忙,听他自信地说不用,就到阳台看书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呯呯砰砰地敲打。

夏天的脸太多变,突然间暗下来,天不早了?我过去看,他已经在装走廊上的纱窗了。我好奇怪,以为应该先装外面的玻璃,他却说:“你不懂。”见他一笑,半张脸都是牙齿,我不再插言。

等他把纱窗装好再装玻璃时,我又认为他程序错了:“应该把窗扇取下来,装好玻璃再放上去。”他依然不屑于我的头发长见识短,一句话把我抵到墙跟:“那么重你来装?”他明知我求助于他,职业自豪感油然而生。我哑口无言,看小伙子站在高高的四楼窗台上有条不紊地工作,不敢再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已经在装最底下的两块玻璃,可是弯腰不行,反手不便,我幸灾乐祸: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你怎么弄?

天居然黑下来了,他也跳下来了,我以为他要打退堂鼓了,谁知他问我要长绳子,说越长越粗越好,见我拿来就往腰上栓,我问他干什么,他说吊着在外面上玻璃。我吓一跳:“你没看要下大雨了,再说,我也拉不动你……明天再来吧。”他说:“我哪要你拉?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你家人不是急着要搬进来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栓好,另外一头甩到客厅的门楣上,拉了拉,又在一个水管上绕了几下,打了结,身子一纵,跳上窗台,影子一闪,矫健如猴,他已经把自己吊在窗户外面了。

天突然黑如锅底,狂风骤起,飞沙走石,远处的树叶刮落下来,打在已经装好的玻璃上,如飞蝶乱扑,这是在影视中事故爆发前夕才有的镜头啊,我心惊胆颤,连声呼唤,要他马上停止赶紧进屋,他一声不啃。

我走到窗前一看,见他双脚蹬在墙壁上,两腿几乎与墙面成90度,整个身子还在摇晃,房间也呈现出地震前的预动了,我三魂掉了两魂半,赶紧打开电灯,见门楣仿佛也晃动起来。怕它承受不了拉力,一把拉住绳子,把自己吊在室内门前……窗外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一片混沌,只是默默地呼唤“上帝保佑……”

突然,绳子一松,我头脑一片空白,以为人掉下去了,刚一屁股坐到地上,黑影闪进窗口了,小伙子头发贴在额上,衣服贴在身上,落汤鸡一般,吐出一嘴钉子,一边解绳子一边笑道:“我说怎么绳子紧了哩。好了好了,我该回去了,给把伞吧。”我明知这伞有去无回了,还是为他的安全回屋而欣慰,将一把新伞递给了他。他把那两扇装好玻璃的窗户关上:“这就好了,不扫雨进来了。”灿然一笑,这才离去。

过了几天,我路过那家木匠铺门口,他突然追出来:“那天在你家拿的伞!”撑开一看,是我的,只是上面破了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