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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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海(21)

但是,在过去的20年里,欧洲所有的统帅都已对这位战争大师的战术了如指掌,而他却在这20年里过度消耗了自己,有了灯枯油尽的迹象。他此次进军的速度虽仍快得惊人,但已远不如以前了。如同前几次的战事一样,他的优柔寡断成了勇气的最大阻碍。他占领了沙勒罗瓦之后,第二天却没有乘胜追击布吕歇尔。他将一半的队伍拨给内伊,让他向布鲁塞尔方向进军去对付英军。在当天下午,当他得知面对的是普鲁士的全部军队时,他吓了一跳,急忙命人召回内伊元帅。他写道:“法国的命运掌握在您的手中。”拿破仑要求内伊停止前进,并且马上包抄敌军。但是已经太迟了。内伊已经在瓜特布拉与威灵顿展开战斗,他只能调出一个军团,但却把这一部分人马派到了毫无用处的地方。而他自己却因为兵力的减少而被英军击退。

而在同一天,拿破仑却仅凭另一半军队在里尼打了一个胜仗。这是他最后一次胜利。布吕歇尔的坐骑受伤,他从上面摔了下来,据报已经失踪。格耐森奥临危不惧,竭尽全力挽救了这次撤退,并通知盟军第二天可在瓦弗会合。皇帝在取得胜利的当天并未乘胜追击。要不是我们知道拿破仑已经过早衰老,并且身体欠佳的话,我们一定会惊讶于他的迟钝。后来他才派格鲁希率领3万人去追击普鲁士军队,但已为时太晚。他不相信普军能够迅速重整旗鼓,不相信他们在遭受重创之后还能与英国军队会合。他只相信,既然昨天他能够单独打败普军,那么明天他将能够击败与友军断绝联系的英军,他的7万人马足够了。他却没估计到格耐森奥的冷静与布吕歇尔的顽强。

这是他第一次低估了对手。在弗里德兰,在阿斯佩恩,在拉昂,他都没有被击败过。即使在对俄一战也是如此。而在莱比锡和奥布河畔的阿克西,他失败了,但那是因为他的兵力有限,却遭到几个大国的夹击,敌人的军队占有压倒性的优势。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统帅能够说:“我打败了拿破仑。”

现在,他对自己胜利的期望过高,而对敌军估计又过低。平生第一次,他没有对准焦点,以致他的计算忽略了一点。这并不是因为他太骄傲,而且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也不会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没有任何经验的亲属。如果他将格鲁希的部队留在身边,敌人的实力不会超过他很多。但是,决战的过程表明,计算的失误并不是他战败的主要原因。

如果读者熟悉本书前面所列举的其他命运上的原因,那么他将会得出结论,他失败的最终原因是,他年事已高。

他的行动因病痛而受到牵扯,以至于他在滑铁卢战役的那天早晨没有及时发动进攻。6月中旬的凌晨4点,太阳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如果普鲁士的军队可以在连日大雨后的泥路上行军的话,那么久经考验的法国军队一定也能做到,因为拿破仑的身边都是久战沙场的老兵。但是他一直等到中午,说是为了把大炮放置在更坚硬的土地上。想当年的耶拿战役,趁着10月清晨浓浓的雾色,拿破仑身先士卒,鼓励士兵,早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敌人被从睡梦中惊醒。而今天,他竟然一直等到中午。

这被耽搁的半天时间彻底摧垮了他。他骑马登上一个小山丘,这个山丘的名字却不吉利,竟然叫“美好的同盟”。他将部队分成三部分,沿着前线纵马奔驰,向士兵发表铿锵有力的演说。他要冲破敌人的防线,直捣布鲁塞尔。他的口袋中已经装好了告比利时人民书,他只不过耽误了半天时间而已。

到了下午,在战斗的中段,有消息传来,普鲁士的比洛军团正在挺进。皇帝顿时脸色发白,他立即下令给格鲁希:撤回来!格鲁希会接到命令吗?即使命令传到了,那么敌军会那么轻易被他摆脱掉吗?接下来的这一小时将决定所有的一切:必须在普鲁士赶来之前将英国军队击败。拿破仑用骑兵向英军的中央阵地发动猛烈进攻。但英军岿然不动。是否需要使用老近卫军士兵?不,时机还不成熟。比洛的军队已经开始射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证退路的畅通;否则,那将意味着灭顶之灾。英军已被消灭了一半,时间是下午5点。这时候如果派上老近卫军迎战,也许还可以杀出一条道路,因为这时威灵顿给普鲁士送去的信上说:“除非贵军继续前进,并且毫不间断地进攻的话,否则我们将会失败。”现在正是老近卫军出击的最佳时刻。但是由于皇帝过于谨慎,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又退缩了。他以为对面普军的第二军团已经开始进攻了。

可怕的决定!一个天才赌徒下了最后的赌注,但是恰恰是今天,他不能输。直到下午7点,他才让最后的5000名老近卫军士兵发起进攻。但剩下的却只有绝望。“皇帝万岁!”

这种喊声曾经震撼了半个欧洲。那是不是已经非常久远的往事了?这种喊声在过去的十年中发挥了神奇的力量,伴随着不可思议的回声响彻了整个大陆!但是,又有什么是永不改变的呢?难道马伦哥胜利时的鹰旗能永远飘扬吗?这喊声会随着太阳的陨落而失去它神奇的力量吗?明天这声音将会成为绝响。

普鲁士的第二军团向老近卫军猛烈炮击,他们不得不后退,但是敌人的优势兵力还在不断地增加。8点的时候,普军的第三军团出现,12万盟军在进攻人数只有其一半的法军。战败的法军四处逃窜。波拿巴将军在他战争生涯的最后一刻,第一次目睹了他的军队溃逃的景象。在英军枪林弹雨中疾驰了一小时后,皇帝来到了残余的两个法军方阵中。当方阵也被攻破的时候,在两名骑马的步兵的保护下,他穿过田野飞奔而去。强忍着身体的痛楚,他不停地策马前行,直到次日清晨5点,他才在一辆破车里休息了几小时。

他气馁了吗?

恰恰相反!巴黎在说些什么?这个念头一直在支撑着他前进。他再也不敢像去年那样反复斟酌战争的可能性,例如在拉昂和苏瓦松集结队伍,或自行退守一个堡垒。现在的他一心只想着巴黎,那是他力量再生的源泉。他在心里计算着:“我还可以动员到15万的人马,加上国民自卫队就是30万人,足够阻止敌军前进的了。”他给巴黎发出了最后一项命令,结束语是:“勇敢!坚定!”

两天以后,他又回到了爱丽舍宫。整个战役只是一场梦吗?九天之内,他失去了打了九年仗才赢得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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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反对拿破仑 要求退位的呼声 工人的皇帝 拿破仑二世

富歇 马尔梅松的梦 熟悉的炮声 四处碰壁 去美国

新的疑惑 犹豫不决 还是美国 提米斯托克里斯

还没有失败!

在内阁和国会之间出现了意见分歧。他和他的兄弟以及大臣们一起议事。他就坐在那里,虽然心力交瘁,但还在咬紧牙关坚持。他会提出什么样的建议呢?与议会携手合作吗?恰恰相反,他要求独裁。在全民族面临危机的时刻,他需要行动的完全自由,当然是暂时的。有人指出说,议会已不再信任他。然后,吕西安站起身来,他年轻气盛,督促皇帝解散议会,宣布巴黎进入紧急状态,运用一切的武力,集结所有的队伍。只有如此,法国才能得救!

他静静地听着。16年前的雾月19日,在圣克卢宫,正是这个吕西安,提出了同样的建议,用简短的演说就将他的哥哥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后来,他把二哥抬得过高,超出了他的本意。皇帝赞同他的提议,但他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而只是倾听其他人的意见。陆军大臣达武拒绝将残余部队交给皇帝。在他们争论之时,从议院传来消息,宣布议会将长期开会,任何宣布解散议会的企图均将被视为叛国罪。敢于尝试的人必定遭到弹劾。老拉法耶特在讲坛上高呼:“我看到只有一个人阻碍我们得到和平。如果他走掉,和平就实现了。”

这就是人民的呼声吗?城市里一片寂静。这只不过是被解放的民主派的呼声而已。同时,这也是社会的呼声,这个社会热爱变革,但承受不了挫折。上院也进行了投票,内容与下院类似。人们提出要求:皇帝应该出席议会。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谁敢公然站出来反对他呢?他后来这样说道:“我本应该那样做,但是我已经疲惫不堪。我本应该解散议会,但我缺乏这样做的勇气。我也只不过是一名普通人。一想起雾月19日发生的事,我就不寒而栗。”

现在人们要求内阁大臣们出席议会。但是皇帝却禁止他们去。得到的答复是,如果他不让大臣们参加议会,那么他将被罢黜。直到这时,他才让步。吕西安和其他大臣受他的委托到下院去游说,说皇帝已组成了议和委员会。但是两院都喊道“各大国绝对不会与他谈判!”他们已经剥夺了他的各项权利。他必须退位!如果他拒绝,我们就罢免他!”

在会议进行期间,皇帝与贡斯当正在花园里不安地踱来踱去。最后,他终于迸发出激情,而疲惫不堪终于离他而去,他滔滔不绝地说道:

“处于危难之中的不是我个人,而是整个法国。人们想到我退位的后果了吗?军队的士兵都围绕在我的左右。他们以为用意识形态就可以对付人们信念的普遍涣散吗?如果他们在我刚刚登陆时就把我踢回去,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今天,敌人距离巴黎还不到25英里,他们却嚷嚷着要推翻政府,他们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如果两个星期以前他们拒绝我,那还算得上是勇敢的行为;但如今,我已经成为敌军攻击的一部分,也是人们应该起来进行保护的法国的一部分。牺牲我,法国一定会遭殃。罢免我的并不是什么自由,而是滑铁卢战役,是人们的恐惧心理!我还会继续充当军队的统帅。如果我损失掉一部分兵力,我还可以很快用工人加以补充,他们将随时响应,奋起反抗。”

这时,两人听到大街上传来了喊声:“皇帝万岁!”这最后一批为拿破仑欢呼呐喊的人是谁呢?是圣安东尼区的工人们,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拿破仑并没有忘记他们。对他们来说,受到压迫与获得自由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平等就意味着自由。现在他们来了,就站在花园的墙外面,宫廷花园的栅栏把他们与革命之子隔开,就像从前他们与国王之间的距离一样。皇帝把自己关在了樊笼里,而工人们的喊声透过栏杆传了过来:“独裁!国民自卫队!皇帝万岁!”

他对贡斯当说道:“看到了吗?我从未给过这些人任何荣誉和褒奖,他们为什么还要感激我呢!是我让他们饱尝贫困之苦。是本能让他们来到我身边。如果我愿意的话,一小时之内,反叛的议会就会被解散……我只需说一句话,所有反对我的议员都将被杀掉。但是仅仅为了我一个人,这个代价未免太昂贵了。血不应该在巴黎流淌。”

这种近乎正义的自我抑制,这种对暴力的彻底否定,就如同16年前的雾月19日一样,他拒绝在最后关头使用武力。但是,当时他的谨慎可以说是政治家的明智,不愿在事业开创之初就使自己的名声受损。但是,他今天却谨慎得有些过分,这与他目前冒险家的身份不相符合。不过,他不愿意使用刺刀去解散议会,倒说明他对新的时代有着清醒的认识:时代潮流要求多一些自由,少一些暴力。

与此同时,两院举行秘密会议。吕西安带来了皇帝的谕旨。议员们表示愿意进一步磋商。有几位议员礼貌地指出,退位乃是拯救法国所需要的牺牲。诚实的卡尔诺登上讲坛,在这不幸的时刻,他几乎是单枪匹马为皇帝辩护。想当年,在所有人都拜倒在同一位皇帝的脚下时,他也是唯一一个敢于公开抨击他的人。这时,西哀士也出来替皇帝说话,他说话时俨然像个罗马人:“拿破仑吃了一次败仗……让我们先帮助他将那些野蛮人从我们的国家赶出去,因为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这个工作。如果成功之后,他还想独裁,我们就绞死他。但是今天,我们必须与他并肩作战!”

拉法耶特再次跳上讲坛,他说:“你们难道忘了,我们的孩子和兄弟的尸骨都埋在哪里了吗?在非洲,在塔古斯河畔,在维斯杜拉河边,在俄国的冰雪中,200万人就这样成为这个与整个欧洲为敌的人的牺牲品。我们已经受够了!”整个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凌晨3点。议会做出决定,拿破仑必须退位。

皇帝犹豫了。清晨,在内阁的大厅里,他情绪激动地在亲信面前走来走去,嘲讽雅各宾党人,预见到将来会出现一个督政府。这时,宫廷总监受两院的委托前来谒见,他期期艾艾,但最终还是把议会的决议宣读了出来:如果拿破仑拒不退位,那么议会将会宣布剥夺他的各项权利。萨瓦里和和科兰古也进来了,所有人都请求他退位,甚至连吕西安也放弃了。皇帝说:

“长期以来,我使他们习惯了辉煌的胜利,如今他们连一天的挫折都承受不了。不知法国今后将会如何?”然后,他轻声地补充道,“我已经竭尽所能了。”

说完这足以说明一切的话之后,中午,他口授了告全体人民书:他决定做出牺牲,他的政治生命宣告结束。他宣布他的儿子为拿破仑二世,两院须成立摄政团辅佐幼主。他的这番话是向谁口述的呢?在他的亲信中,还有谁能握起如此沉重的笔,把他的这段话记录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