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懿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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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任祭酒(8)

尝谓一人之诗,一身之史,亦一朝一时之史也。无论其生平记述,耳目踪迹所历,上而朝章国典、世运升降、时事变迁之大,下至一身一家,一乡一邑,离合悲欢、山川风物之殊,莫不委曲详尽,自道其实。即微而至于心地性天忠厚惨刻、举念属意之细,人所不及知,已所不能言,亦莫不发泄,吐露于有心无心之际,而学问浅深、诣力高下之故,其后焉。记云:声音之动,由人心生也。是故读一人之诗,必举其全集。一集之成,必贵乎其人之生时所自为勘定。合一时数十百字之全集,仕宦隐逸,求其踪迹所亲到,耳目所亲知,以推测其一朝一代、一乡一邑世运时事之真,则不独为其一身之史,且可有裨其一朝一时之史。诗之有关于世道如此,此孟子当时所以有《春秋》后作之感也。

夫吾宗宁海棣轩太守,比年来京师,手定其诗,成《瓣香斋集》若干卷,出以见示,自言皆其半生耳目踪迹所亲历者,一一笔之于此。

赋陈其事,而直言之,盖深得古诗人之诣。呜呼!此不独为其一人一身之史,中间宦游所至,出于京国,周流大江南北,俯仰流连,此事属辞,触物兴怀,使后之人求之,将有裨于一朝一时之史也。

宁海南接昆嵛,北枕渤海,群山万壑,吐纳其中,道家相传为仙灵窟宅。昔人谓山水钟韵士,宫明经自叙其所选集,备言之。今崛起于七十三家之后者,固当以我棣轩此集为称首矣。

王懿荣在为《登州古器物拓本》作跋上写道:

出门半里,见崎岖周匝,累累相望,俨然城垣,俗呼为古城沟,即古牟子国城也。父老云,此数十里中,往往春耕锄土,多出古彝器、刀币、镜片、剑之属。十余年来,就余闻知,有获齐刀、汉半两、五铢货泉等事者,动辄数百柄及百十千贯不等。余性金石,与日俱深,乡人北上,率以饷余。虽皆易得之品,是育黎古文也。遂辑往岁所收藏,并得诸他邑之隶吾郡者,汇为一册,续之又续,将无己焉。《书》曰:“惟厥土物心藏”,此之谓也。况世事日非,三代古道,犹在吾乡,望古遥集之余,能不奉若家珍哉!

王懿荣在《洛阳耆英会图卷》跋中写道:

此卷旧藏山西夏县涑水书院,有明及国朝诸公,题识累累,流传有绪。去年秋,西贾贩来京师,辗转归今樵野尚书。绢素敝,尚书重付装池,懿荣因得寓目。

此图为当时妙觉寺祖本无疑。画为闽人郑奂,序约则温公所手书也。以明人集帖所传刻公手字帖之,气味正复相合。吾乡益都孙退谷侍郎《庚子消夏记》所录《宋耆英会图》退谷跋中有“诸老庞眉皓首,坐卧长林丰草之间,致足乐也”数语,当是后人传诵盛事,装点风景,另为一类,与此无涉。惟其跋中引罗陵云:“元丰间,洛阳诸老为耆英会,图形赋诗,一时为盛事。”而识者悲之曰:“此皆仁宗所养君子,而皆老矣!升沈消长之会,过者甚可畏也。”时林行已曰:“天将祚其国,必祚其国之君子。视其君子之众多如林,则知其国之盛;视其君子之落落如晨星,则知其国之衰;视其君子之康宁福泽如山如海,则知为太平之象;视其君子摧折顿挫如湍舟,如霜木,则知其为衰乱之时。”又曰:“天将使建中为崇宁,则不使范忠宣复相于初元;天将使宣和为靖康,则不使刘、陈二忠肃遗于数载。”时以为至论。又其跋苏文忠书温公碑云:“王廷直修复公墓,在金皇统八年戊辰,乃宋高宗绍兴之十八年也,距绍圣仆碑时共五十有五年。时公墓已沦在异域,而其臣爱护修复之如此?其视绍圣、崇宁为何如也?金主卜相,乃绘温公之像赐之,正中国视为党魁时事也。吁,可哀哉?”侍郎能持斯谕,《鲁论》所谓君子不以人废言。

王懿荣在为重刻明戚武毅公《止止堂文集》序中写道:

光绪已卯庚辰间,登州志局方纂《艺文志》,求戚武毅公此集不得。仅于其家得书一卷,乃后人所辑公诗十余首及私传数事,遂以著录,盖强名集。后三四年,懿荣乃从翰林院署借得此集明刻五本,即乾隆间四库馆收录之底本也。中有杨王启运一条,宋瀛国公一条,当时奏准抽毁。又末缺数页,亦无从搜补。于是募工对临一通,悉如原刻谨以官本还署。又后三四年,懿荣以服阙诣省会取咨,见巡抚张公,论及戚武毅兵法诸书,如《练兵实纪》、《纪效新书》,童年时即爱而读之,其文集犹未得见也。时值山东书局方谋刻国朝以来海内未刻之书,爰此举集邮介张公重刻之。

谨按《钦定四库全书提要》于《纪效新书》下著云:“明人积习惟务自便其私,而置国事于不问,故己在事中,则攘功避过,以身之利害为可否,以心之爱憎为是非;已在事外,则嫉忌成功,恶人胜己,吠声结党,倡浮议以掣其肘。继光恐局外阻挠,败其成绩,故反复论辩冠之简端,盖为当时文臣发也。”此论列其所著一书,并涉及当时情事而言。然千古朝政,末流之弊往往如是。《明史》本传言张居正殁半载,张鼎思言继光不宜于北,当国者遽改之广东;又年,张希等复劾之;居三年,御史付光宅疏荐,反夺俸,此又不止倡浮言以掣其肘矣。集中多感慨悲壮之词,惟公后来西北之志终未竟耳。有年谱十二卷,为公嗣祚国等所纂辑。道光丁未,福建仙游重刻之,登州仍未有也,故新志中亦未著录。

《重刻影抄宋庆元本<;黄御史集>;记》是王懿荣著作《求阙文斋文存》中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原收在《王文敏公遗集》第四卷中。也是王懿荣继父亲王祖源之志,完成《天壤阁丛书》中《黄御史集》的重要内容之一。

这篇文章讲的是,此集是据影印的宋抄庆元本付刻的,缺卷的部分,是据明崇祯本补上的。在宋目叙补版刚刻好时,又续见瑞安黄绍箕编修新得到明正德本。这样重刻《黄御史集》就用庆元、崇祯、正德三个本子合校。

三个版本的情况是这样的:

影钞宋庆元本的书名为《莆阳黄御史集》,下注云:权分上下秩(帙)。明正德本的书名与影宋本相同。行款也依照宋本。其前序也皆与宋本同,只是行款稍有参差。另外版心鱼尾下称莆阳黄御史集,与书名同,为影宋本所无。其余避讳用字,或缺笔,也都一点没有改削。这说明正德本是复刻影钞宋本是毫无疑问的。

正德本书名下面“黄公度志”之后的空行里,添入了“赐进士二十世孙希英”衔名一行,这是当时(正德间)重弄人的名字。可是这一行字却被书商给挖走了,是企图以此来假冒宋本所做的手脚。然而痕迹尚未尽除,尚存一“赐”字,这样就露出了马脚。

正德本的黄希英跋中称:“此集初刻于淳熙三年,丙申”,王懿荣利用避讳的知识予以纠正。淳熙是南宋孝宗赵眘(慎字的古体字)的第三个年号。孝宗之下是光宗赵惇,年号绍熙。光宗之下是宁宗赵扩,第一个年号是庆元。在《莆阳黄御史集》中,凡遇到“扩”字,则空一字,且注“今上御名”四个字,遇到“惇”字,也同样空一字,且注“太上御名”,而淳熙早于庆元两代,那时赵扩不是“今上”,赵惇也不是“太上”,如果是淳熙年间的初刻本,怎么会有这样的避讳用字呢!所以王懿荣指出影钞宋本绝非初刻于淳熙三年,而是庆元二年洪迈序中所讲:“邵州将锓版,邵斋遗信谒序之本”,邵州名沃之,影钞宋本正是据他在庆元二年所刻印之本而成的。黄希英于明正德年间所复刻的蓝本也正是此本。集中所有关于宁宗赵扩、光宗赵惇的避讳用法与影钞宋元本也完全是一样的。

那么,黄希英为什么能误说是初刻于淳熙三年呢?原来是根据杨万里、谢谔两序中所说,好像也是言之有据的。但杨、谢所说乃指“永丰二曾”所刻本,那时尚无有宁宗与光宗,集中当然也不可能有关于他二人的避讳。而黄希英的所误是只知有庆元刻本,而不知此前尚有永丰二曾之初刻本,而把邵沃之的二刻本与永丰二曾的一刻本误为一种了。

正德本虽据影钞宋本复刻,但相比之下却有不足之处。王懿荣指出:“正德刻本俱依宋本,而行气稍狭,又间有讹字。”如上帙诗内《寄题催校书郊居》一题,“居”字,正德本误作“舍”字。又“壬癸岁书情诗投文值用兵”句,“兵”字误作“冰”。《秋思》一题,目录与诗内“秋”字,均误作“愁”字。还有“须”误作“准”,“古”误作“故”,“洽”误作“治”等不一而足。

崇祯本是明朝黄铭乔等所刻,将集子折为八卷。王懿荣指出这个版本的谬妄之处,一是将一些内容“因观览不便”随便分、并。二是将集内原注文,“某篇为某人得于某处”等文字,俱行删去。分类分卷,已失原本面目。三是“以崇祯本与影宋本比较,崇祯本多夺字,又间有臆改处。”如诗内“滔”自注,凡滔自称名处,皆改作“公”字之类,最谬。夺字如“君弄部郑郎中文,非感初平生之志业”句,崇祯本夺“非”字。后据正德本改。

重刻《黄御史集》既以影钞宋本为宗,所以对崇祯之不足之处,“亦不复缕记”。况且在“下秩据崇祯本补足后,大人又命以续得之正德本校影宋本”,这样崇祯之不足,也无什么大的谬误了。

王懿荣在这篇文字较长的《记》中,把重刻《黄御史集》所用的版本及其来历交待得一清二楚,并指出三个版本的优劣、谬妄之处,又把重刻时的校勘情况大致记载下来,并且揭露书商伪造宋版书的伎俩,这一切如果不是对古籍版本、古籍校勘烂熟于心的话,是根本无法做到的。《黄御史集》乃唐朝黄滔文集。

黄滔,字文江,福建莆田县人。唐乾宁(894)年进士。历官监察御史、威武军节度推官。诗清醇丰润,有泉山秀句。著有《黄御史集》遗作闻世。

《齐鲁古印捃》序是王懿荣于光绪七年(1881)为清末潍县收藏家高庆龄古印集所作的序言。

高庆龄一生酷爱金石、古印,专集《齐鲁古印捃》,收藏古代齐鲁古印、金石集大成,颇有影响。其子高鸿裁,字翰生,受家庭影响,自幼胸襟旷迈,不屑世俗利禄之学,好古文,嗜金石,既长益笃。曾得于汉魏古印,集“齐鲁古印捃补”一卷,后专心古砖瓦收藏与研究。曾襄校《山东通志》,任史馆编修。晚年生活困顿,所藏之物陆续售出。与王懿荣、陈介祺等为文字交。著有《齐鲁遗书十八种》、《历代志铭徵存》、《辨蟫居藏书目》。

序中赞语高庆龄“笃志好古,黾勉以求,所得古印多出齐鲁”。“获睹所藏金石。倾心论古,欢若平生,出其印见示”,“其升古玺印于秦汉前者,为从来谱录家所未及。此非深通古文者能如是乎?吾服南丈之卓识矣”。

《海丰吴阁部道光乙未会试硃墨卷》题词,是王懿荣于同治十年(1871)为吴式芬参加会试卷所题词语。

吴式芬,字子苾,号涌孙。山东海丰(今无棣县)人,道光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精于音韵训诂和金石文学。集有《捃石录金文》、《捃古录》、《金石汇目分编》(未刻齐)以及与他人合纂的《封泥考略》等。

硃卷,又称朱卷。为科举考试中试卷名目之一。明清科举将,应试者的原卷(墨卷)须有誊录人用朱笔誊写后送交给考官评阅,称为朱卷,为的是防考官认识应试者的笔迹之弊。

墨卷,科举考试中试卷名目之一。明清时应试者的原卷称为墨卷。《明史·选举志》说:“考试者用墨,谓之墨卷”。

按清代惯例,朝廷每科试卷,积十年集中销毁一次。然吴式芬的试卷,为孙吴峋(字虞年),时任观政,负责销毁试卷之职,从灰烬中抢出其祖父试卷刊印,请王懿荣作序言。而王懿荣因和吴家“世为姻好”,欣然从笔,写下这篇短文。

跋潍县陈晋卿先生《桑梓之遗》书画册

《桑梓之遗》书画册。原为胶州(今胶州市)高南阜先生集藏,后又归郭根庵,渐集八十册。后被押在莱阳当铺。被潍县陈小兰先生从当铺赎出。因多是齐鲁海岱人的文章,颇具盛名。光绪元年(1880)年底,新科进士王懿荣返乡省亲路过潍县时,由陈介祺堂弟陈介锡将该画册捧出,请王懿荣鉴赏,并题跋。

王懿荣在跋中,考据了该画册的历史、内容,认为,该画册“为乡里所艳称之矣”。但因“无宗、元名贵蹟为压卷之作”,后来经陈晋卿先生搜补,“然其近来薄录,吾未之见也。”王懿荣还认为,此画册“意趣大佳”。

宁海王棣轩明萼《瓣香斋诗钞》序

此序乃王懿荣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为宁海(今牟平)七十三人诗集《瓣香斋诗钞》所作。王懿荣对该诗集用了比较肯定的词语:“无论其生平记述,耳目踪迹所历,上而朝章国典、世运升降、时事变迁之大,下至一身一家,一乡一邑,离合悲欢、山川风物之殊,莫不委曲详尽,自道其实。”王懿荣还赞曰:“即微而至于心地性天忠厚惨刻、举念白属意之细,人所不及知,己所不能言,亦莫不发洩吐露于有心无心之际,而学问深浅、诣力高下之故,其后焉。记云:声音之动,由人心生也。是故读一人之诗,必举其全集。一集之成,必贵乎其人之生时所自为勘定。合一时数十百家之全集,仕宦隐逸,求其踪迹所亲到,耳目所亲知,以推测其一朝一代、一乡一邑世运时事之真,则不独为其一身之只,且可有裨其一朝一时裨史。诗之有关于世道如此,此孟子当时所以有《春秋》后作之感也。”

王懿荣最后对诗集肯定道:“赋陈其事,而直言之,盖深得古诗人之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