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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暖和(2)

清净的热水,一遍遍流过季琴的身体。每次流过,都会留下许多水珠子。这些水珠子,全放着光芒。

洗了澡,季琴没直接躺到床上去,又穿上了衣服。周五觉得怪,不明白她要干什么。看着季琴往门口走,伸手去拉门,明白季琴要出门了。

周五慌了,忙离开了窗子,转过身,往马号走。他不想让季琴知道他刚才在干什么。

周五转过身,没走几步,听到季琴喊他。季琴说,看来,你这个劳改犯,还不是个坏人。

周五站下了。季琴又说,是不是太冷,要是太冷了,进屋子暖和一会吧。

周五进了屋子,马上凑到了炉子前边。低着头去烤火,没有抬头看季琴,说真的,不是不想看,是有点不敢看。

季琴也在炉子边坐下了,刚洗过澡,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季琴说,说说,怎么进的劳改队。

周五说,怕你听着没意思,还是不说了吧。季琴说,我想听,你说。

周五说起了他进劳改队的事。

季琴一直在听,听得很认真,听完了,季琴说,就为这个事呀。

说到过去的事,周五多少有些激动,周五这个人,一激动,就有点想喝酒。问季琴有没有酒,他想喝两口。

季琴真的找出了一瓶子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剩下的连瓶子一块给了周五。周五说,你也会喝酒。季琴说,不会,可我也想喝一点。

周五说,你说丈夫出远门了,出什么地方了?

季琴说,上天去了。

周五说,你开玩笑,季琴说,真的是去天上了。

周五说,你是说他……

季琴说,人家搞武斗,他去看热闹,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颗子弹,就把他打死了。

周五说,就这么死了?

季琴说,就这么死了,谁打死的都不知道,真是冤。

季琴也一口把那杯子酒喝掉了。

不大一会,季琴就从坐着的凳子上滑了下来,靠到了火墙上,人象睡着了一样,聋拉下了脑袋。

想着季琴睡着了,想让季琴好好去睡,喊季琴,让季琴去床上睡,季琴不吭声,没听见一样。周五没办法了,只好抱起季琴,把季琴往床上抱。

把季琴往床上一放,放得有点重,把季琴弄醒了。季琴瞪着周五,把周五吓坏了。赶紧说,我看你睡着了,想让你到床上睡得舒服些。

季琴不瞪眼了,把眼睛一闭,伸出双臂,抱住了周五的脖子。

有时候,女人的力气,会比男人大得多。周五想挣脱,却用不劲,结果挣来挣去的结果,反而被季琴抱得更紧了。

过了一阵子,季琴说,你咋这么笨?

周五说,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季琴说,你别胡说了。

周五说,真的,我是头一回。

说到这,一种委屈,让周五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季琴知道周五说的是真话了,坐起来把周五搂到了怀里,象搂一个孩子似的。

说好了,明天走。天亮了,吃过了早饭,周五坐在那里,不知怎么开口。季琴看出了周五为难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话。开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站在门口,喊周五出去。周五开开门,走出去。看到季琴牵了一匹马,马备好鞍子。周五想,她这是要让我走了。

周五说,我走着走就行了,你的马,我不能骑走。

季琴说,你这就想走,没有那么容易。你不是说还要帮我干活吗。

周五马上说,可我不知要干什么。

季琴说,去,帮我放羊去,放一天羊。

周五什么也没说,翻身骑到了马背上,要去羊圈把羊赶出来。季琴说,别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周五勒住马,听季琴说她想说的话。

季琴说,放完了羊,把羊赶回圈里,想好了,要走,你不用来告诉我,骑上马,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如果想好了,还不愿走,还想帮我干活,就把马鞍了卸下来,推开门走进来就行了。

说完,季琴一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走还是不走,就这么个事,按说,用一天时间去想这个事,没有理由想不好,可周五偏偏就没有想好。

天快黑了,把羊群赶回了羊圈。牵着马,站在羊圈门口,好长时间一动不动。似乎一下子想好了,一跃跳到了马背上,脚踢了一下马肚子,马朝着西边的远山跑去。

可跑出去,还不到一百米,马又掉了头,又跑回到了羊圈跟前。周五又从马背上跳下来,身子靠在马背上,慢慢转过去,看着不远处的那间土房子。

土房子的烟囱正冒着烟,青色的烟,象纱一样轻一样柔。

天黑得厉害了,土房子的窗子有了灯火的亮光,再过一会,天上的就会出现许多这样的灯火了,没有时间再让周五想下去了。

周五卸掉了马鞍子,把马牵进了马号,做这件事,他的动作有些慢,看得出,他是故意这么慢的,这样一慢,他就可以还有时间想想这件事,还可以随时停下正在做的这件事。

不过,慢慢去做,周五还是把这件事做完了,他从马号里走出来,踩着干净的雪,一直走到了土房子门口。

抬起胳膊去推门时,他停了一下,这一下时间很短,怕是一秒也不到,如果不注意看,看不出来。看到的只是他坚决地把门推开了。

不过,门开了,周五并没有马上跨进去,他站在门口朝里看着。

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三盘炒好的菜,还有烙好的大饼子。当然,还有一瓶子烧酒,还有酒杯。酒杯里已经倒上了上酒。

季琴坐在桌子边,坐得很直,看得出,她早做好了饭菜,准备好了酒,已经在桌子旁等了一阵子了。

看到周五,季琴的脸上,透出了遮不住的欢喜,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到周五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季琴急了,跑过去,把站在门口的周五拉了进来。说跑了一天了,也不知道冷,快进来暖暖。

屋子里真暖和,一进来,就暖到了周五的骨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季琴总有活让周五干,周五也想干这些活。每天干完了活回来,周五总是会问季琴,明天有什么活要我干。

这些年,说到干活,差不多的话,周五都干过。但差不多的活,都是不管周五想干不想干,都要去干的。可以说,其中大部分的活,都是周五不想干的。

不想干的话,不管是什么活,不管有多轻有多重,都会让人觉得又苦又累。

季琴让他干的活,和他过去干的活,并没有多大区别,但周五干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干的样子不同,心里的样子也不同。

象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周五不觉得累,就算汗水把衣服湿透了,胳膊和腿又酸又疼,周五也不觉得苦。

周五干着活时,常常吹着口哨,会唱不会唱的歌,全吹了个遍。

这段日子,天气也好,天空从来没有阴过,不管啥时候都是一片水一样的蓝,还有金子一样的太阳,没刮过一次风,哪怕是很小的西北风,也没有下过一次雪,一片雪花都没飘落下来过。

可惜这好日子太短了,才刚刚过了十天,天气就变了,就来了寒流。寒流一来,周五就没法在这里呆下去了。因为,这寒流不光是从山谷里吹来的风。还有一种寒流,和季节没关系,却很冷。

那天夜里,先是和季节有关的寒流来了,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听起来很可怕,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只要炉火烧得旺一些,屋子里就一点儿也不冷。

不但不冷,还觉得热,周五和季琴全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疯了一阵子后,连被子都不要了,被子掉在了地上,也不去拣。

周五和季琴抱在一起,快要睡着时,和季节没关的寒流才来了。这寒流发出的的声响一样很大,顺着冰冻的地面传了过来,象是发生了地震一样。

这一片十几平方公里的地方,只有这一间土房子,不断变大的马蹄声不可能冲着别的东西。马蹄声有些乱,有些急,听得出来,这是一支马队,并且还是一支有些威猛的马队。

听到马蹄声,躺着的周五和季琴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