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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情迷(1)

连着三天,周五和赵六都会在下午,骑着马去离营地不远的一家小酒馆喝酒。郑七要陪周五去,周五不让他陪。郑七说,我不放心。周五说,有什么不放心的。郑七说,他是起义过来的。周五说,你知道个啥,我们生死之交的兄弟。周五不让郑七去,郑七还是要去,只是不让周五知道。远远跟在周五后面,看周五进了酒馆,郑七就在外边的树林子里等着。等着周五出来,还不让周五看见,远远跟在后面,把周五送回营房。

周五说,你为什么悄悄跑了?赵六说,我怕死。周五说,怕死还当兵。赵六说,我怕那样死。周五说,其实你不跑,也没事。后来吴组长找我了,给我说搞错了,还向我道歉了。赵六说,我和你不一样。周五说,有什么不一样,现在,你们,我们还不是一样的,穿着一样的军装,一样是营长。赵六摇摇头说,看起来一样,其实还是不一样。周五说,你就不要多想了,今后咱们兄弟在一块,好好干一场,咱们都是营长,能干好多事情。赵六说,你的营长是共产党给的,我的营长可是国民党给的。周五说,开会是不说了吗,只要起义了,就是解放军了,享受同样的待遇。赵六笑了起来,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说完,端起酒杯和周五碰杯,两个人把一杯酒一口喝掉了。

赵六说他回到了国军后,也没和鬼子打几仗。国军也有点想保存实力,不象当初那样,和鬼子硬碰硬了。后来,新疆这边出事了,一些家伙,想在新疆再搞个国家。国民政府当然不能答应,赶紧往新疆调部队。赵六就随着部队,来到了新疆。赵六也怎么没想到会在新疆遇到周五。都没有想到,却遇上了,这叫啥?叫天意,叫缘份。放到谁身上,都会激动,都会喝酒庆祝。

说好了,第四天还要一块喝。可到了第四天没喝成。出了一个事,没喝成。这个事和周五没关系。是赵六和一个少数民族军官的事。

街上没有什么车,军官们上街都骑马。骑着马在街上走,随时随地都会和别的军官相遇。一般来说,不认识的遇上了,一看军装能看出是哪一部分的,相互点个头就过去了。认识的会把马头勒住,骑在马上说一会话,说得差不多了,还会各走各的路,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这次在大街上,赵六遇到的这个军官,有点不一样。说不认识吧,却见过面,而且互相还知道名字,说认识吧,却并没有在一起说过话喝过酒。两个人到底算一种什么关系,说真的,连赵六自己也搞不清楚。

说到这件事,不能不说到另一件事。这另一件事,可是件大事。是件要写到史书里的事。一九四五年,新疆发生过一场革命,叫三区革命。准确一点说,是少数民族起义,要推翻国民党在新疆的统治。国民党当然不会愿意,双方就打了起来。三区革命的军队,叫民族军。民族军兵强马壮,一下子从伊犁打到了玛纳斯河。赵六当时带着骑兵营,一直在和他们打。在乌苏打那一仗时,就和这个少数民族军官相遇了,两个人的马刀碰在一起,冒出了火花。各自被对方捅了一刀后,被救了下来。退到了玛纳斯河后,双方为河界,开始了谈判。一直谈不下来,河两边枪炮声就一直时续时断地响着。赵六常带着骑兵在河的东岸巡逻,常看到那个少数民族军官也带着骑兵,在西岸巡逻。正好走到了一段水面较窄的河段,就会发生一些规模不大的交火。好几次赵六都打算把他干掉,报那一刀的仇,可那个军官一点儿也不笨,每一次都能躲开飞去的子弹。

赵六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事过去没几年,会在大街上和这个少数民族军官相遇。虽然都穿着同样的军装,赵六还是不能把他当战友看。不过赵六当时并没有想干什么,只是想不通这个杀了好多汉民百姓的杀人者,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自己人。想起自已挨的那一刀,想起大火中的村庄和遍野的尸体,赵六血开始往脑子里冲,不由朝这个骑在马上的家伙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想这个家伙看到了赵六这一眼,也很生气,就朝着赵六吐了一口唾沫。没吐到赵六身上,吐到了赵六马头前边的地上。

结果赵六和那个军官都掏出了手枪。只是枪还没有响,就被警备区的执法队给摁倒了。双双押到了张副司令的面前。这个张副司令,就是早先的张团长张师长。张副司令一看两个人的长相,什么原因都没问,就让人把那个少数民族军给放掉了。还让赵六给人家道歉,赵六不肯,说明明是那个家伙朝他吐唾沫,侮辱了他,他才拔出了枪。张副司令就有点火了,说赵六一点也不懂得民族政策,不讲政治,让执法处关了赵六三天禁闭。

这一关禁闭,周五和赵六的酒就没有喝成。

赵六一放出来,给了他新任务。让他去种地。一开始,以为听错了,不相信。他是个兵,是骑兵,不是农民,怎么会去种地。首长说,我们这些兵,和别的兵不一样,我们是子弟兵,不能给老百姓带来麻烦。吃的穿的,要自己解决。这个任务,和打仗一样重要。赵六说,那么多部队,咋不让别人去,非要让我们去。是不是看对我不放心,要把我赶走。首长让赵六不要胡说,说这次去种地的人,有好几千人,以后还要增多。

听首长这么一说,赵六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带着骑兵营种地。

种地不能在城里种,也不能在城边上种。新疆有大片荒野,有许多地还没开出来,只要开出来,就能种。赵六和他的骑兵营,要到几百公里外的地方种地。

离开时,赵六去给周五打招呼。周五看出赵六情绪不好。周五说,和平了,没有仗打了,我们这些人都要去种地的。赵六说,那怎么不让你们先去,要让我们先去,明摆着对我们另眼相看吗。周五让赵六不要乱想,要相信组织。听周五说相信组织,赵六苦笑了一下。看来,赵六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周五心想,下次有机会一块儿喝酒,一定要和他好好聊聊,让他真正成为一个忠诚积极的好干部。

工作需要,赵六走了,去种地了,赵六想不通,周五认为是工作需要,不算个什么事。让周五去,周五一定会去,很高兴地去。

比如说,接到命令,去修河,周五马上就带着人去了。有一条河从城里流过,平常这条河里的水不多。可到了春夏,山上的雪化多了,就会流下洪水。洪水下来,会把堤坝冲垮,年年都有房屋冲毁,人被淹死。新政府成立后,为百姓着想,决定马上治理这条河。那么多兵,除了站岗巡逻外,没有别的事干,就派去清淤筑堤。

雪水刺骨,要跳到水里挖臭泥。周五可以不往下跳,他是营长,只要指挥大家把任务完成就行了。可周五觉得,什么叫干部,干部就是比别人多干一步,什么事都不能落后。看到不少人望着冰凉的水,有点不想下去。周五挽起裤腿,要下水。郑七在一边劝他不要下。周五说站在一边看别人干活,太难受。周五一下水,别的人再也不说什么了,全下水干了起来。郑七也跟着周五下去了。

刚一下去,觉得凉,干一会,就全身热了起来。几天干下来,别的人都没有事,连郑七也没有事,可偏偏周五不行了。先是咳嗽,后来又发烧,烧得很厉害。郑七说到医院去看看,他不去,说吃点药就好了。卫生员给的药全吃了,还是退不下烧。到后来连站都站不住了,才同意让郑七把他送到医院去。

医生一看,没有多说,马上让他住了院。

烧得太厉害了,也太累了,往病床上一躺,马上就睡了过去。连给挂起瓶子,给他打吊针输液,他都一点儿也不知道。

醒过来时,看到郑七坐在一边。问郑七,他睡了多久。郑七说,两天两夜。周五说这下子可睡好了,可以二个月再不睡觉了。郑七说,周营长,我可要给你担个意见。周五愣了一下,让郑七快说。郑七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对革命不负责任。一听是这个意见,周五笑了起来,说为革命,就算是弄坏了身体,也值。不过,你说的也对,革命胜利了,不知有多少事要干,身体是很重要啊。

正说着,走进来了一个护士,一身白,还戴着白口罩。一看到这个护士走进来,郑七马上站了起来,朝她打招呼。郑七说,护士长同志,已经下班了,你还不去休息啊。护士长说,我想看看你们周营长怎么样了?郑七说,你看,护士长同志,周营长他好多了,不再昏睡了。

护士长走到了周五跟前,看着周五。郑七在一边继续说,周营长,你不知道,这两天,护士长同志为你有多操心,差不多每天都要来看你七八次。一听郑七这么说,周营长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实在太谢谢你了,护士长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