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南疆(慕士塔格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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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帕塔木汗

一个简单的手势,让人领悟到必须停下来,胡杨木屋前一个双手沾满泥巴的年轻女子,在向我示意这是她的家。

这处地名叫恰勒哈其,直译成汉语的意思是“燕子”,这个地名产生的年代很早,让人联想到当时这个地方不仅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胡杨林,还有可以耕种的土地,现在它只剩下了一片稀疏的胡杨和林间引水的灌渠,但灌渠已经被黄沙填埋废弃多时了。

女主人名叫帕塔木汗,今年二十三岁。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像一只燕子落户在这片胡杨林。从她来到这里仅见到一只恰勒哈其,那是在这间木屋刚刚搭建时,但这间木屋搭建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月,她还要为这间不足二十平米、四面透风的木屋涂抹墙泥。

她没有留住那只燕子。

帕塔木汗双手插在沙土里搓干净手上的泥巴,从灶膛里提出一壶茶水招待我们。达里雅博依每户人家对过路的行人都表现得十分热情,即使是一户生活拮据的人家,也会为路经门前的行人提供食宿,这几乎成为了一种习俗。表达的方式极其简单,一壶茶水,一张库麦其,而它内含的东西要在跋涉的途中才能悉心回味。

我原以为帕塔木汗是世居达里雅博依人的后代,没想到她在这个地方的生活史只有三年。三年前的一次沙漠之旅让帕塔木汗改变了原有的生活轨迹,选定达里雅博依作为她向往中的生活和归宿。

帕塔木汗的家在于田县科克亚乡边缘的小村庄,她的父母以半耕半牧为生,家中饲养了一峰骆驼和二十五只羊。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帕塔木汗随父亲前往铁热木村,路途中遇到了沙尘暴,滞困在一处小村落。父女二人在一户人家住了三天,以达里雅博依人的好客习俗,他们理所当然地受到热情款待。似乎是沙尘暴带来的契机,让父女二人看到了这户并不裕如的人家扶危救难的品行。

沙漠里的事理常常带有极大的巧合性,帕塔木汗看上房主人的长子——二十一岁的热合曼,爱的理由很简单,热合曼善良、诚实,这两个词是她理解的爱情基础。

帕塔木汗的父亲走了,留下了那峰骆驼作为女儿的嫁妆。婚后五个月,帕塔木汗带着她的丈夫和那峰骆驼踏上了回娘家的旅途。

离娘家的路很远,帕塔木汗回家的路程走了七天,家里一切如故,帕塔木汗带给父母的礼物是沙海中幻奇般的爱情故事。那些故事是她五个月里情感的积蓄,或许为了让故事本身更具有亲情色彩,她和丈夫又创造了新的故事——将那峰作为聘礼的骆驼留给了父母,徒步返回恰勒哈其。

按照达里雅博依人的习俗,一个有妻室的男子应该脱离老宅另立门户,克里雅河边居住的牧羊人就是沿袭着这一习俗,让他们的后代散居在河畔。

恰勒哈其距离他们的老宅七公里,中间相隔一条不宽的小河,这个地方留给他们的生存空间很小,只有河岸边零星的芦苇丛。热合曼每天都要赶着羊寻找新的芦苇丛,没有固定草场的游牧方式是最辛苦的。

这座木屋是帕塔木汗和她的丈夫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搭建成的,建房用的梁柱都是从河滩上捡回来的,他们没有使用芦苇,门前的一片芦苇是留给羊吃的。木屋的框架搭建好之后,他们从老宅子搬来了一扇用胡杨木刳空制作成的门,那扇门已经使用了上百年,像一个守护房宅的老人。

帕塔木汗面临着第一次迁徙的经历。热合曼每天都要早出晚归地放牧羊只,并割些芦苇带回家中,在冬季到来之前,他们要为羊群过冬储存足够的芦苇。而帕塔木汗所要干的活也不轻松,她要尽快将四处漏风的木屋涂抹上一层河泥,此外,她还要用树枝搭建一座羊圈,羊群至少在冬天有一个避风的处所。

帕塔木汗很想做一个让丈夫满意的主妇,她尽力做好家中每一件事。羊圈里铺上了一层芦苇,因为很快就要接生羊羔了。他们从老宅里分得十二只羊,其中五只羊已经怀孕,如果不发生意外,这个家庭即将拥有十七只羊。到那时,他们将和这五只羔羊在木屋里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天。

站在我面前的是这样的一个单纯的女人,单纯的一心只为做好一件事付出最大的努力。有时,单纯的目的性可以排除所有不快意的纷扰,这个家庭从开始就已经拥有了令人满意的基础。

帕塔木汗的单纯被深深的爱所包容,或者,因为爱得深宁可过着单纯的生活,我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知道,这个单纯的女人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