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煜与他一起就读于御学,总在他们一群皇子面前说,锦璃三岁能诵诗词,四岁能对弈,五岁通琴弦,六岁晓医理,七岁的她作为王氏锦缎世家继承人,她已然精通锦缎如何织就……
她那么耀眼,偶尔进来宫门,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其中,也包括他的耳目。
太子康肃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她,牡丹宴,所有的皇子都翘首期盼,一睹她《飞鸾舞》的风采……
可,竹林边,她站在浓荫碧影里,想杀他,却又关心他的母妃,一句“康恒”,乱了他的心,噩梦里亦是他的影子。
这样的她,他认定,就不会再放手。
天下,将来必是他的。
苏锦璃,苏氏嫡女,注定了要与他共享天下。
这两样,容不得别人抢!
瑶云阁内,灯火未亮。
月光悄然入窗,床前一片夜明珠穿成的珠帘,光氲轻柔。
御蓝斯坐在床沿,气急败坏地撕了包裹在锦璃双脚上的棉纱。
他的血液果真神奇,才喝了没一会儿,剧痛的双腿就恢复完好,有了温度,本是血肉模糊的脚底,白玉无瑕,无半点伤痕。
侧首见他转身就走,她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双足,朝他冷酷的背影开口。
“阿溟,以后,我不想再被催眠!还有,你该离开了。”
未与她商议,让她得偿所愿,跳完《飞鸾舞》造成重伤,是他不对。
但是,“该离开?”
伟岸的身躯恼怒转身,双瞳冷戾森红,诡艳如魔。
为防他误解,她忙阐释重申,“我的意思是,你该离开王府了。”
他疾步走到床前,似猛兽抓一只小鸡仔,一把将她拎起来,“是因为康恒,才赶我走?”
她身躯不稳地跪在床榻上,他脸前嗅了嗅,“好酸呀!你……你这是吃康恒的醋?”
“不要,不要……”
这还用问?当然是……深幽的眼瞳光芒复杂潋滟,唇角漾出一抹笑,艳如朝阳。
“昨晚为了救你,我失血过多,无力走路。”他佯装不适,掠揉额角,“这会儿还头晕呢。”
锦璃心虚暗囧,昨晚,她似乎……又抓着他的手腕喝高了!
确定昨晚没有与他争执,没有恩将仇报地想把他赶走,她鼓着腮儿,呼出一口气。
“我……我让丫鬟去膳房拿点新鲜猪血给你。”她支支吾吾,手脚并用,这就要爬过他下床。
手脚皆被钳制,稍动一下,紧贴的身躯厮磨,掀动壮阔情潮,脑海中沉寂的绮梦情景,愈加清晰,一时间,她难以分辨,哪是真实,哪是幻梦?
“你……你……”她盯着近在咫尺的唇瓣,不觉间听到喉头咕咚一声……周身烘热。“你不是饿得头晕么?”
“我的确饿得头晕眼花,不过……”他好整以暇,“你得偿所愿,在康恒面前跳了《飞鸾舞》,还双足康复完好,就拿猪血打发我?”
她窘迫地咬着被他碰得敏感的唇,快咬出了血。不拿猪血打发他,要如何打发?
“难不成,你?”
“你肯么?”
“额……”她脸儿涨红如血。
“放心,本王眼光极高,对你这把小骨头没那心思。”他眸光深暗,话语温柔,又状似漫不经心,“不过,我发现了更美味的甜点!”
“阿溟?你……”
他隐忍邪肆的笑意,柔声安抚,“别怕,只是有点疼。”
“疼?”她当然知道,前世洞房花烛夜,她经历过的……
只因,他意外发现,她和康恒也曾甜蜜过。
她脑海中的影像依旧杂乱无章,忽而是康恒的绝情,忽而是……洞房花烛夜。
他们的婚礼,并非天下最盛大的,却温馨美好……那一晚,她天香国色,倾世无双,是他独一无二皇子妃!她念着康恒的名字,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男人。
早膳,锦璃照旧一个人在瑶云阁用过。
她格外为自己调配了补血汤药。吃饱后,凝着眉头咽下苦涩的药汁,摸摸净玉无暇的脖颈,莫名地怅然若失。
她搁下药碗,低头看自己娇小的身板,又自嘲摇头笑了笑。
“放心,本王眼光极高,对你这把小骨头没那心思。”
她的确是一把小骨头,十四年长成如此,再十年,为人妻,为人母,若她无血海深仇,无宁安王嫡女郡主的身份,原该平静如斯。
不过,阿溟他……何以自称“本王”?何以说“本王眼光极高”?
脑海中有些环扣链接成串,却被孙嬷嬷严肃的疑问打断。
“郡主,您又怎么得罪阿溟公子了?他离开时,很不开心,万一王爷知道这事儿,少不得又要责怪您!”
“阿溟反复无常,时好时坏,比老天还难预料。我总不能每天都陪笑哄他开心。”
锦璃拿丝帕按了按唇角,微敛心神,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不能总被那只吸血鬼左右。
“嬷嬷,帮我更衣,让管家备点礼品搁在车上,我去探望兰妃。”说着,她踏上楼梯,“凭康恒查案的速度,也该有眉目了。”
“郡主平日不入宫门,若要探望兰妃娘娘和答谢四皇子,就另当别论了。”
孙嬷嬷眸光晶亮微闪,脸上细细的皱纹都舒展开。
“王爷,王妃和世子爷都中意四皇子!所以,四皇子抱郡主回自己寝宫疗伤,王爷才没多言阻挠。四皇子人中龙凤,兰妃娘娘性情和善,也是喜欢郡主的……”
她一番唠叨未完,见锦璃嗔怒转过身来,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忙识趣地低头闭嘴,“奴婢该死!”
锦璃失笑点头,“康恒的确很好,兰妃娘娘也是皇上真心所爱,嫁给康恒,是最明智之举!”
前世,父王也如此认定,才成全了她对康恒的痴情。
“只可惜……苦了深爱着皇上的皇后娘娘,宿命难为,只能嫁此一人,曾经山盟海誓,转头成空,皇上偏宠兰妃,如今对皇后娘娘不闻不问,皇后娘娘为皇上生了一个儿子,虽被立为太子,也未能成器!女人如此,真是可怜可悲。”
孙嬷嬷于楼梯下也感慨一叹,锦璃小小年纪,就此看破情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孩子,不能总闷在瑶云阁,是该出去走一走。
“四皇子对郡主格外不同,得知郡主不能走路,四皇子要挥剑砍了所有的御医呢!”
“若他真心爱我,该砍了自己的双足,陪我静坐一隅,观云赏月,而不是为我去伤天下人。”
“郡主……”孙嬷嬷惊骇于她的言辞,细想,这话又不无道理。
“嬷嬷别担心我的婚事,纵然我父王,也难以专情一人,我还如何相信其他男人?”
明瑄阁内的书房,却因她一句,“我还如何相信其他男人”,落得一片狼藉。
刚刚赶来的伏瀛,蒙头罩脸,从窗外一跃入,见两个吸血鬼护卫正在收拾满地的奏折,步履愈加小心翼翼。
“殿下,大事不妙。”
俊逸英伟的身躯沐在窗前的阳光里,银纹锦袍光氲流溢,愈加不像凡尘中人。
他冷眸瞧着湖面上那座秀美的楼阁,俊颜上冰霜可见。“本王最厌恶听到坏消息。”
伏瀛银发轻动,恭谨抬头,不得不如实承禀。
御之煌,要对大齐宣战,逼迫宁安王出征,且已在血族朝堂搅起轩然大波,不少朝臣赞成。吞灭人类易如反掌,血族王虽不主战,却冷观百官争执而不言。
“殿下,御之煌明是侵大齐,实则……恐怕是冲着殿下来的。”
御蓝斯视线仍是凝于窗外碧湖那座楼阁上,不曾离开过。
见他漠然无惊,伏瀛不禁怀疑他压根儿没有听到自己一席话,“殿下?”
“本王正怕他太安静!如此正好……”御蓝斯心头一股邪火正发不出,随手从袖中摸出一枚扇形腰牌,“先挫他的锐气,再查那些主战之臣与他暗中勾结的罪证,本王就不相信,父皇能容忍他左右天下大局!”
“原来殿下早已知悉?”伏瀛接过令牌,却迟疑未走,也不曾与从前一样,与他轻松玩笑。
御蓝斯侧首一转,“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