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瀛不卑不亢与他对视半晌,终于还是落败,俯首一叹,“殿下明日可要回血族?”
御蓝斯本已烦躁透顶,更无耐心同他绕弯子,“到底何事?”
“殿下忘了明日是八王妃的忌日!”伏瀛俯视着精致的血蝠地毯,姿态谦恭严谨,异于寻常。
御蓝斯深暗的鹰眸陡然阴鹜,俯视着伏瀛的满头银发,面上波澜无惊,心头却思绪复杂。
其实,他正在猜测,伏瀛今日是否会提及这件事。
他期望的是,伏瀛不要提,如此也便说明,他全心全意的忠于他,可……吸血鬼,终究难逃卑鄙阴毒的劣根性!
伏瀛虽受母妃所托,照顾他,辅佐他,保护他,可到底也存了私心。
八王妃,海冉,第八位溟王妃,于血族女子中,足以称得上温柔娴静。
不巧,她是伏瀛义女。
更不巧,她也是血族东域王……海诺之女。
伏瀛当初收海冉为义女,口口声声说缘分使然,这缘分幕后的利益却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当初,他时常出入伏瀛府邸,海冉爱上他,是预料中的事。
相较于从前七位王妃,他亦是对她最好。
东域王海诺却眼高于顶,素来不把他这个女婿放在眼里,人前尊称他一声殿下,背后只拿他当未来的傀儡皇帝瞧。
所幸,今年海冉忌日,他的眼前……多了一个苏锦璃。
而且,他刚刚得知害锦璃脚筋残断的真凶。
此人地位特殊,行事却张扬跋扈,明知他庇护锦璃左右,竟明目张胆对她下手!若非御之煌麾下的吸血鬼暗傍左右,必然有其他神秘力量暗藏其中,否则,下手不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半丝痕迹都摸查不到。
“伏瀛?”
听到他宽容的轻唤,伏瀛略一抬头,见他又背对自己,心不禁微沉。“殿下,您吩咐。”
“你认为死去的八王妃重要,还是死而重生的苏锦璃重要?你选一个,本王尊重你的决定。”
伏瀛半晌无言,心底不禁暗咒一声“狐狸”。
御蓝斯这才噙着一抹深沉的笑,转头看他一眼。就算他是狐狸,也是他这只老狐狸养出来的。
伏瀛当然不会选,让他留在宁安王府,本就是设定好的一步棋。他多问一句,不过试探他对苏锦璃动了几分心思。
“老臣会写信给东域王致歉。”
御蓝斯转身就离开窗口,坐去案前的王座上,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盅,不经意地嗅到,茶盅里有意外的甜蜜芬芳,他敏锐冷瞥向恭立一旁的贴身随侍阿威,话却是对伏瀛说的。
“本王忽然想起,在七日之前,本王就写信给东域王了。”
伏瀛眸光骤变,却未敢再抬头。“既如此,老臣先行告退。”
伏瀛刚离开书房,就听到门内茶盅爆碎,随即轰然一声,似有强大的真气爆发……
“在本王身边,敢有二心?活腻了?”
伏瀛猛然站住脚步,不敢稍动。
“殿下息怒,是西门向蝶郡主跟踪属下到了王府门口,若属下不这样做,她就杀了属下……属下觉得这一盅处*子之血也是郡主一番心意,所以……”
阿威的话没有说完,室内便陡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冲出。
随即,门板呼啸大开,伏瀛惊得转身,就见御蓝斯正一边拿着手帕擦拭手上的血,一边凝着眉头迈过门槛,门内阿威已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殿下,为了一点小事,不值得动怒!阿威毕竟跟了您百年……”伏瀛心惊地劝道。
“本王一直怀疑,海冉之死,与西门向蝶有关。西门向蝶却收买阿威,把一盅血送到本王面前来。好在那是一盅普通的处子之血,若加了毒,本王百忙之下不防而饮下,你说……本王该不该动怒?”
“西门向蝶钟情殿下多年,而西门王族……”
“伏瀛,若你这样担心,本王就让西门向蝶来身边,你不会反对吧?”
“殿下,您到底要干什么?”
“本王是你一手扶养长大的,本王想干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清楚么?”
“额……”伏瀛语塞。他再抬起头时,眼前哪还有那贵雅冷傲的身影?
锦璃正从汉白玉栈桥上抬头,陡见一银发黑袍的影子掠过,不禁一惊。
自从阿溟住进了明瑄阁,总是鬼影重重。
鬼影重重也罢了,千奇百怪的事也连番上演。
锦璃走到亭廊,偏巧,苏静琪正搀扶着头发蓬乱的赵侧妃经过。
姐妹俩打了个照面,客气一句早安,锦璃没多关切赵侧妃的境况,苏静琪也躲避瘟疫似地脚步更急促……就这样擦肩而过。
赵侧妃对上锦璃淡漠的凤眸,突然疯疯癫癫地指着锦璃突然嚷嚷,“是我推她掉下悬崖的,是我推她掉下悬崖的……她回来找我复仇,她是鬼,她是厉鬼……”
锦璃凤眸冷然盯着赵侧妃,波澜无惊。
显然,赵侧妃是被吸血鬼催眠了。
阿溟承诺过她,一吻交换,让她重生复仇的秘密烂在肚子里,自此绝口不提,自然也不会对外人讲。
这府中,难道还隐藏着其他的吸血鬼?
“妹妹,别放在心上,娘亲着凉发热,脑子糊涂了。”苏静琪忙拿手帕塞了赵侧妃的嘴,强硬拖着母亲要抄近路返回茗香园。
赵侧妃全然无意识,就算被塞了嘴巴,还是疯癫地嚷嚷,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坏事。
锦璃忙命孙嬷嬷去打探赵侧妃昨晚的动静。她干脆就坐在廊下长凳上等着。
牡丹宴,那一曲《飞鸾舞》踏血而成,浑然不觉。
那样的她,与赵侧妃这疯癫痴狂,并无差别。
吸血鬼的催眠,原来比杀人更可怕!
孙嬷嬷去了片刻便返回。
“郡主,赵侧妃昨晚睡到了护卫院里,大家本来在议论,静琪郡主给了银子,命他们封口。”孙嬷嬷压低声音,“若是王爷知道赵侧妃做出这种事,恐怕会将她们母女赶出王府。”
“有时候,银子解决不了事情,更何况,赵侧妃是想杀我呢!”
孙嬷嬷颔首,“奴婢明白该怎么做了。”
锦璃心有余悸地看向茗香园。“昨晚可有其他吸血鬼杀手闯入?”
“没有。”孙嬷嬷见她起身,忙帮她抚了抚裙摆,“郡主您还猜别的吸血鬼呢?除了阿溟公子,谁还会帮您惩治赵侧妃呀?”
锦璃只笑了笑,没有多言。
在太后寝宫内,相助哥哥和康晴生米煮成熟饭时,她让阿溟催眠康珠,让康珠喜欢太监一事……会不会过分了呢?
当务之急,还是先求父王母妃,准她入宫一趟。
来到父王的书房门外,锦璃就见苏妍珍也正等着请安。
苏妍珍讶然看向她的双腿,“锦璃,你……脚筋不是断了吗?怎么能走了?”
锦璃凤眸微眯,状似微笑,“我应该不能走么?”
苏妍珍忙堆上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你受伤惨重,所以……才关切几句。”
“多谢!”锦璃淡然一笑,不禁多看她两眼。
这时,门开了,王绮茹从门里走出来,见锦璃一身樱花粉的纱袍,婷婷玉立地站在面前,不禁微怔。
锦璃的伤势被隐瞒极好,因此,痊愈也不该是太突兀的一件事。
待锦璃与苏妍珍行了礼,王绮茹才开口,“因血族储君发兵一事,你们父王正心烦,就不必请安了。”
苏妍珍这便告退。
锦璃说要入宫,王绮茹自是不愿让她掺和进那些是非,想来,却也该去对四皇子道谢。
太子康肃与康恒因血族发兵一事,今日早朝怒吵一架,自是不能直接去找康恒,为防万一,王绮茹还是决定亲自带着锦璃入宫。
宫里果然出事。
王绮茹一入宫门,先带锦璃给太后、皇后请安,说巧不巧,正碰上康珠公主受审。
康珠公主把寝宫里的宫女全部换成清秀的太监,夜夜笙歌欢宴,肆无忌惮。
太后皇后恼怒严审,皇上康邕正为血族发兵忧心忡忡,乍听此事,更是龙颜震怒,一纸圣旨,竟是斩立决。
华妃给女儿求情,却除了呼天抢地,磕破头皮跪求不止,别无他法。
皇后苏世敏被哭嚷地烦躁不耐,见身侧的帝王怒色阴沉,她却突然就不烦了,反而怜悯地叹了口气,“可怜华妃爱女心切,都是当娘的,一片苦心天地可鉴。”
康邕接过她递上的茶盅,默然威严,凛冽慑人。
“皇上,从前,珠儿总在臣妾面前说锦煜的好。本来,臣妾也想撮合她们,没想到……锦煜钟情晴儿,珠儿却……唉!臣妾也受了惊吓,不过她年纪小,恐怕也是被宫人带坏了。”
锦璃乍听此言,不由一怔,罪名未减,却转移了。接下来,被处死地恐怕就是那些太监。
她忙跪到华妃身边,仰头看向康邕,“皇上,当年您把兰妃娘娘和四皇子接入皇宫时,皇姑母曾一度哭得昏死过去,却只是把悲恸藏在心里,不肯与皇上明言。”
在座众妃皆是扬起精描细画的眉,瞧着锦璃,一张张美人脸,神情各异。
康邕冷眸微抬,“锦璃,你这话是何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丫头可是把兰妃和康恒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珠姐姐此次,恐怕是与皇姑母当年一样,因为哥哥与晴姐姐被赐婚,受了打击。心中所爱却不爱自己,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痛的苦了。”
殿内气氛似有和缓,却落针可闻,众妃呼吸都听不到了。
锦璃静观着康邕的神情,柔声如水,轻暖如阳。“珠姐姐一个女儿家,养在深宫,心高气傲,情伤再痛,也不好对人明讲……刚才锦璃看到那些被带来受审的太监,个个都俊俏逼人,都有哥哥的影子。想来,珠姐姐不过是看他们说说笑话,解解闷,倒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还请皇上对珠姐姐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