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歧视政策,有的听起来似乎理直气壮的,但实际上它们没有一点合理性可言。而其中有些说法,读者在看了之后,肯定会觉得非常荒唐和可笑,简直是不经之谈。比如,一名厨子或者他的子孙都可以自由地参加科举来求取功名。欢聚环说,他们可以仕途得意,平步青云,朝廷的最高荣誉和奖赏是可以看到也能够得到的东西;然而,对于将厨子做的饭菜端上桌子的伙计来说,境地可就大相径庭了,他本人,直至他的第四代后人,参加科考都是不可能的。对他们来说,那条路是紧闭着的,只能望洋兴叹;同样,那位妆点和打扮人们脑袋的艺术家同样非常不幸,他,和他直至四代的子孙,也在此之列;相比较而言,那位从事修脚业的绅士——脚医,就异常幸运。
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们这条路上只要有本事便能够一路畅通。既可得高官,也能享厚禄。这种种的差别歧视政策虽然离奇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中国人很容易地就找到令自己心安理得的解释,就如同他们表现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那样。至于西方人如何看待,那简直太无关紧要了。中国人坚持认为,仆役是一种非常低贱的职业。因为他们必须在主人左右侍立,还要跑前跑后,腿脚不停。而厨师便不像这样低贱。同理,他们还认为,剃头匠必须在那里站着,手持剃刀和剪子来为坐着的顾客服务,因而,理发也是一种低下的、奴性十足的职业,让操持此业的人来谋取功名不太合适。“但是”,他们洋洋得意地补充说,“修脚指甲的艺术家是坐着工作的;即便是为皇帝服务时,他也是坐着的。”
中国的科举考试有着不同的级别,要最终通过,是要经过三个等级的考试。最低一级的称之为“秀才”,即初露锋芒、略有名气的人;第二等级的称之为“举人”,即身份进一步提高了的人,最高一级的称之为“进士”,已经是很有资格的学者了。有时人们将这些称号同西方的学士、硕士、博士三个学位来比较,但那仅仅只是比较而已,在本质上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如果要取得秀才的学历资格,须通过三次考试,这三次考试都是在当地的县区城镇举行;举人的资格考试是在各个省的省城举行,每年一次;级别最高的进士资格考试每三年举行一次,考点只在京城设立。所有参加考试者都必须从最低的一级考起,任何人不得越级参加。只要本人愿意考,每一个有资格的人都能够一直考下去,甚至可以为之终生奋斗,事实上有许多人是这样来做的。他们在希望与失望、成功与失败之间苦苦挣扎,穷经皓首,不懈追求。只要他们对那些难以计数的复杂严厉的考试规则不加违反的话,就不会被排斥在考场之外,希望就一线尚存,他们就可以步步为营地再向前考。
获得了最低一级学位资格“秀才”的人,也就拥有了资格来担任某些公职。但是,如果他对于某个从属的位置不太满意还有更高的追求和期望的话,那么他要做的是,或继续只身苦读,或请一位先生为他指点迷津。获得最高的学位资格之后,再进入仕宦生涯。就像上面说的,许多人就是将青春年华在这样的苦苦追求中慢慢地耗尽了,直到两鬓斑白却仍是考场上的失意者。在北京每三年一次举行的最高级别科举考试中,我们都能在众考生间稀稀疏疏发现有一些头发斑白的老学生,这很是一道风景。有一次我看到应试者的名单中有一名考生填写的年龄是八十六岁,除此之外还有六名七十岁以上的。还有一次,一位考生由于紧张和兴奋过度了,最后终因心力交瘁死在了考场里,这位考生是八十八高龄了。为了对此考生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孜孜以求的追求的表彰,朝廷最后追加了某个名誉称号给他。有许多人品行端正,正直贤良,在通过了前两级的资格考试后,继续考取最后一级的学历资格却屡试不第,不第屡试,如果是直至九十岁未能通过的话,皇帝这时便格外施恩,赐这些人“进士”及第或者“进士”出身。当然我们无须说明,这种形式上的赏赐是完全不同与加官进爵的。
关于科举考试的章程规则和条条框框,我们用一篇冗长的论文来描述。在考试中,对全部考生都是进行绝严密的监视,以防止任何形式冒名顶替、串通共谋或者相互抄袭等等舞弊行为的出现。和考试相联系的是,彼此独立的三部分政府官员负责考生的考务。在参加第一级考试之前,考生首先要在登记处(我们暂且这样称呼)进行身份的验查。他按照要求向负责官员解释清楚一切情况,让负责官员相信自己报考和竞争相应学位的资格充分;同时递交给负责官员一个已经糊好,里面装着考生已经选好了的一个化名的信封。在考试时考生在试卷上要填写这个化名,自己的真实姓名不得使用。当考生在规定的时间进入考场时,第二部分负责监场官员就对他们进行严密的监控。首先他们对每一名考生都要进行严格的搜身。
倘若某人身上被发现一星半点写着哪怕是只有一个字的纸条,那么马上他就会很不光彩地被驱逐出考场,永世不得进入。如果经过在搜身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么各个考生就来到了为考试而准备的隔离开来的小房子(即所谓的号房——译者注)。考生的物品只有几张纸和书写的笔墨。考试的题目的统一分发一律是在全部准备工作就绪之后。考生一般在这种考场中一呆就是二十个小时左右。在此期间,经常有监考官和巡查人员来回监视,以观考生是否是在串通他人共同作弊。考试的题目往往是备有不止一个,它们一律《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中选取。考试一结束,所有试卷便转向下一级官员——阅卷官手里。经过他们的详细审阅判断之后,确定成绩优异、通过科考者的名单。名单依旧是按照考卷上的化名来排列。随后根据事先糊好的信封里的化名,再确认作者的真名。从理论上讲,落榜者的姓名考官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无论是哪一级别的考试都是以上述的方式进行,考试的题目也大抵类似,全部从儒家经典出题。在北京举行的三年一次的考试中,应试的人数一般有14,000人左右,录取人数往往不会超过500人。由此可以看出,科举考试的要求非常苛刻的,竞争也是异常激烈残酷。事实上,每次考试中能够获得向往已久的学位资格者,远低于总应试人数的10%。据说,试卷审阅的标准主要看书写是否规范,文体是否八股、内容是否孔孟。任何一丁点儿在儒家学说之外的独立见解都被看作是异端邪说,都会受到严厉的谴责。如果是这个样子,是绝不可能企望阅卷官会给出好的成绩。除此之外,另外两点颇受阅卷官重视。仅仅一个字写错,或者有星点的墨渍洒在了试卷上了,便会让一个人榜上无名;相反,如果是文字晓畅流利,文采斐然,加上字体的书写规范优美,则一定会备受阅卷官的青睐。能够做出这样试卷的人往往就会崭露头角,扶摇直上。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多的失意者,幸运的成功者自然欣喜若狂,其家人也顿时春风满面,大喜过望。他们要无比隆重地庆贺一番,这是不足为奇的。大摆宴席,恭维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公布场科考试的成绩之后,中举者本人或他们的朋友们往往在城区的大街小巷到处贴满,来表示祝贺和炫耀。我们移译了一份这类张贴如下:“喜报!王先生非常荣幸地来告知各位,承蒙皇帝恩赐,他的不孝之子最近在省城举行的乡试中,以优异的成绩荣登金榜第169名,取得了文科学士学位(即举人),可喜可贺!同喜同贺!”于是,王先生的家人和中举者其他朋友们闻此讯息,无不奔走相告,以手加额。
对于中国历代的文化作品,似乎并没有多少值得评说的东西。中国历代虽然在积累了卷帙浩繁的宗教思想和迷信观念因素之后,我们就会发现它的精华部分其实是在高度的伦理道德基础之上建立的。可是,不管那些东方的思想家们和创作者的智慧和思辨能力达到了如何的高度,他们似乎总是喜欢选择一些具体而微的题目,然后穷根究里,将其阐述发挥得酣畅淋漓,尽收眼底。另一方面,他们显然不乐意或者不敢接触一些很宏大的题目,更谈不到庄重地将其展开为大块文章、鸿篇巨制。他们的本事完全在于细致入微的阐释和描述,面面俱到,惟妙惟肖。我们了解,孔子的著述形成了后世中国一切创作的中心和仿效的典范,一切偏离和背离孔子思想的说教和行为都是自取其辱和惹祸伤身。这种现象的出现并不值得奇怪,因为它与我们上述的内容是密切相关的。此外,中国虽然有几本甚是精彩极富价值的小说,但其它大部分的文学作品都是一些拙劣的糟粕,胡说八道,没有用处。那些东西应当被警察查禁。
即便是如此,中国人的头脑里的语言中却充满了睿智的、令人钦佩的锦言妙语,这些流光溢彩的语言都是摘取自古代以及近代思想家和文学家的作品,其中许多和英语中的习辞谚语有着同工异曲之妙。在此我们选取几条,以飨读者:
“安贫乐道常自在,富人未必无烦恼。”
“孩子聪明,金钱将会使其堕落;孩子呆笨,金钱会使其更蠢。”
“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鉴往而知来,鉴今而知古。”
“财富来自积累,贫穷始于挥霍。”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十分之九必如此。”
“身正不怕影子斜。谣言不攻自破,是非由人评说。”
“与官员为友,你会越来越贫穷;与商人为伍,你会越来越富足;与僧道交好,你会得到一本关于募捐的小册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沉默是金,静水流深,喋喋不休者非圣人。”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土地撂荒,空虚谷仓;有书不读,子孙蠢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