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听傅雷讲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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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听傅雷讲美术 (17)

塞尚的作品主要是肖像画和风景、静物画。肖像画《吸烟者》、《花匠瓦勒的肖像》等等,而风景、静物画有《苹果与橘子》等。据说他的大部分花卉是用人造花卉写生而成的,这大概也是由于鲜花易枯萎,不能适应他长期描绘的要求吧。

《苹果与橘子》是塞尚的代表作之一,是一幅静物画,这幅画从1900年开始绘制,直到1905年才完成,共花去了五年的时间,这是塞尚执著探讨物体的“深度”与“体积”的一个生动例证。在这幅画中,塞尚以色彩斑斓的花布为背景,或散置或成盘共画了二十多个苹果和橘子。我们可以想象,在画家作画的漫长时间里,供他描画的这些易于腐烂的水果不知坏了多少,而画家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我们也可以想象,在那五年里,画家每吃一个苹果或橘子都要仔细凝视的情景。

画面上的花布与水果初看似乎漫不经心或者有些杂乱无章,但仔细地观察便会发现,其实画面上的一切都是经过周密设计用心安排的,背景上的花布制造了一种层叠而褶皱的空间,并且它细腻而柔软的质感起到了很好的衬托作用,再加上光的颤动,物体的质感和体积感被更加明显地突出了起来:红、黄色的水果,白色的果盘在暗褐色的背景中显得更加鲜艳动人。

在画面的正中心,刚好放置了一个最好的苹果,它是这幅画构图的中心,围绕着它,看似零乱的水果通过桌布联结成了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它是观赏者视线的焦点之处,使整个画面有了一种稳定感。画中其他各个物体也都显得非常结实厚重,沉甸甸的,有着似乎很实在的质感,仿佛触手可及。

这一幅画中的所有物体都相互关联,每一个物体都是构成整体的一个要素,在构图上多一个或少一个水果都会影响整体的艺术效果,在用色上,多一笔少一笔也不好,画家正是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了每一笔,才为我们呈现出了一幅杰作,这也难怪要花去这位艺术家五年的时间了。

塞尚的另一幅名作《缢死者之屋》是一幅风景画,画面以准确的色调把印象派的光和严格的形体结合了起来。他曾经说过:“当颜色到达丰富之时,形已到达了饱和。”这幅画便是一个鲜明的例证,而他这种构图的方法便是二十世纪艺术的起点。

十五、美在中西之间——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

傅雷先生是精通西方艺术的,但他在对中西方艺术的了解与比较中,也开始喜欢上了中国画,在《傅雷家书》中,他曾自述他“越研究西方文化,越感到中国文化之美,而且更适合我的个性。”从傅雷的文化修养和立身处世的原则上,我们也能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而这正是在与西方文化的比较中得出的结果,而在中西方文化的融会中,傅雷似乎更倾心于传统的中国文化。

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虽然有各自不同的艺术追求,但也有内在的相通之处。

“中国艺术最大的特色,”傅雷在给刘抗的信中说,“从诗歌到绘画,到戏剧,都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雍容有度,讲究典雅。自然反对装腔作势和过火的恶趣,反对无目的地炫耀技巧。而这些也是世界一切高级艺术共同的准则。”

在西方画家中,傅雷之所以倾心于古希腊精神与文艺复兴三大师,正是由于他们符合这些“高级艺术共同的准则”。在中国画家中,他之所以欣赏黄宾虹的作品,则不仅仅在此,还也在于其来源于中国艺术的传统,体现了中国艺术的特色。

我们希望能通过傅雷先生与黄宾虹的交往,及他对黄宾虹作品的鉴赏,展示傅雷先生在中国绘画方面的深厚造诣,以及他对待艺术大家的态度。

国画大师黄宾虹与傅雷

在近代国画史上,有所谓“北齐南黄”之称,“北齐”是指齐白石,“南黄”便是指黄宾虹,他们是齐名的国画大师。

黄宾虹是一位早学晚熟的画家,他一生勤奋过人、锲而不舍,数十年如一日地执著于绘画艺术。

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在上海美专的时候,傅雷即与黄宾虹相识,但此后很少联络。1939年,傅雷偶然见到了黄宾虹的山水册页,十分欣赏,便又开始与黄宾虹联系,探讨艺术。

1944年,在黄宾虹八十大寿的时候,由傅雷发起为他在上海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件事。那时黄宾虹在艺术界没有受到特殊的重视,此前也从未举办过个人画展,而这件事竟由不善组织的傅雷在日军占领下的上海办成了,不能不说是基于他对艺术的热爱。

傅雷在为此次画展所写的《观画答客问》中对黄宾虹的画推崇备至,并结合他的画阐发了中国画论,其中许多论点与黄宾虹相契合,被他引为知己,两人终生保持着深厚的友谊。

1955年黄宾虹在杭州病逝,据说在他逝世前,还常常向身边的朋友提起傅雷。他们之间的交往实在可称为艺苑文坛的一段佳话。

国画大师黄宾虹1865年出生于浙江金华,五岁时开始读书。.他从小就喜欢绘画,年仅六岁就临摹过一些名家的山水册页,在课余,还兼学篆刻。

黄宾虹曾经在扬州两淮盐运使署做过事,在扬州时期,他受到康有为等人的改良变法思想的影响,积极支持1895年康有万发动的“公车上书”及此后的维新变法,并与谭嗣同结为好友,当“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被杀的消息传到他耳畔时,他又惊又怒,写下了悼念谭嗣同的诗句。

1906年,他与陈去病等人在安徽歙县组织了“黄社”,秘密进行反清活动。第二年,他被人告密,被说成是“革命党人”,清政府下令严加追缉。他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化装逃到了上海,并从这一年开始在上海定居,从此在上海居住了三十年。

在上海期间,他曾经做过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教授,正是在这里,他与傅雷相识。

1937年5月,他从上海移居北平(北京),不久后卢沟桥事变发生,日军占领了北平,他从此在沦陷区内过着艰苦的生活。抗日战争胜利后,他兴奋异常,说自己“无异脱阶下之囚”,这一时期他的作品特别多。

1948年秋,黄宾虹在解放战争胜利前夕移居杭州栖霞岭,此后一直居住在那里,直到1955年溘然长逝。

黄宾虹享年九十岁。他一生勤奋,淡泊名利。虽然他学画很早,但成熟得很晚,有人认为他的成熟“当在他七十八岁以后”,而他的成熟,不只体现在他娴熟的技巧上,主要在于他“心中有真山真水”,能创造性地继承传统,师法造化,从笔墨中出自然之真趣。

傅雷与黄宾虹的交往始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他们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时候。此后近十年他们两人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平,联络很少。1939年,傅雷从黄宾虹的女弟子顾飞那里看到了他的山水册页,十分喜爱,便托顾飞代为索画,同时自己也写信给黄宾虹。从此两人“一见倾心”,互引为知己,他们的友谊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增长,直至黄宾虹去世。像他们这样日久而深厚的友谊,在中外艺术史上也不多见。

傅雷在《傅雷家书》中曾经说过:“艺术家最需要的,除了‘理智’以外,还有一个‘爱’字!所谓赤子之心,不但指纯洁无邪,指清新,而且还指爱!……而且这个爱决不是庸俗的,婆婆妈妈的感情,而是热烈的、真诚的、洁白的、高尚的、如火如荼的忘我的爱。”

黄宾虹在致傅雷的信中曾说:“知己之感,古人所难,今荷雅爱,遇于生前,何幸如之!”

他对傅雷的“知己之感”,自以为达到“千古不朽”的程度。而他的这种感情,正是傅雷所说的高尚、纯洁的“艺术家的赤子之心”,而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正是基于对艺术的共同热爱,与艺术事业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1944年,傅雷发起在上海为黄宾虹举办个人作品展览,这是他们两人交往中颇为突出的一件事,刘海粟在《黄山谈艺录》中对此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1944年,黄宾虹八十大庆,傅雷为他举办首次个展,这是一件有历史意义的工作。”

展览举办得相当隆重,展出了黄宾虹从北平寄出的一百多件近作,还出了特刊,选印出版了一本画册。在这期间黄宾虹与傅雷多有书信来往。现在留存下来的信件中,涉及画展的也有不少。从这些书信中,可以看出傅雷为画展积极奔走、组织的情况,举凡联络、书画定价、布置会场等事,傅雷事无巨细,无不经心,并随时与黄宾虹联络,征求在北平的黄宾虹的意见,并拟邀请在展览期间“大驾南行”,后来黄宾虹因事未能成行,傅雷甚至深以为憾。

在一封信中,傅雷向黄宾虹通报情况时说:“此次展览成绩,无论在品质方面、出售方面,均为历来个人画会所未有,即沪上人士盲捧之张大千亦从未有全部告罄之纪录,可见吾公绝艺尚有识者,不独可为先生贺,并是为艺坛前途庆。”而此次画展之所以能如此成功地举办,其中傅雷所起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这一点是黄宾虹在信中再三提及并表示感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