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纵膈。三年前你就应该知道了。在那之前,我已经流产过一次。”她回过头来,泪流满面。
三年前,术前检查后,医生告诉我,她的子宫里有纵膈,不容易怀孕,希望我们考虑清楚。
我呆坐在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当这一幕真实的发生在眼前时,我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快感,相反,有一种拉拉扯扯的疼。
“不好意思。”她抚开垂在眼前的长发,擦了擦泪。
“没事儿……纸够不?”
她呵呵一笑:“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
“如果,我真的不能有孩子,你还会接受我吗?”
陈升曾做过件很煽情的事。他提前一年预售了自己演唱会的门票。仅限情侣购买。一人的价格可以获得两个席位。但是,一份情侣券分为男生券和女生券。恋人双方各自保存属于自己的那张券,一年后,两张券合在一起才能进场。
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呢。一年,算什么?
这场演唱会的名字叫做:明年你还爱我吗?听似很简单的疑问句,却被赤裸裸的现实击败。演唱会开始后,情侣席位果然空了好多位子。他面对着那一个个空椅子,脸上带着怪异的歉意,唱了最后一首歌:把悲伤留给自己。
“沈从文说过,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脑海中陡然浮现出琼纵身一跃后空洞而渐渐黯淡的瞳孔,头皮一阵发麻。“你放弃了这个位子,即使不会有第二个人来坐,但也会永远空着。离开一个地方,那里的风景就不再属于你,希望你能明白。”
她笑了笑:“至少,我在你心里,会永远有个位子,对不对?”
我点点头。
“我只是突然很想问一下,没别的意思。”她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祝你幸福……”
“祝你早日得偿所愿。”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现代医学这么发达,不要放弃希望。”
“谢谢。”
“再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坐在机舱,我默默的向窗外还在沉睡中的北京城挥了挥手。闭上眼,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个梦,此刻,我真希望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梦,梦醒来,我站在家门口,莫芊芊正趴在沙发上,翘着腿,嚷嚷着肚子饿。姚遥端着碗,一手还挥着铲子。小小正趴在地上,扯着妞妞的尾巴……
机场大厅,我正仰头看着出口指引,腰间突然被硬硬的什么东西一顶。还没等我回过头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识相的就别吭声,带你去见几个人。”
胳膊被紧紧箍住,我心一沉:“见谁?”
“保证是你想见的。”
车一个急停,蒙在眼上的黑布被猛一把扯下来,我头一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一幢废弃了许久的楼群,八达岭138号,呈品字型排列的坐北、朝南、面东三座介字型的门楼上,“东郡广场”四个镀金字赫然在目,只是在岁月的冲刷下,徒增了几分斑驳和对往事的唏嘘。
据说,东郡原本是本市最热闹最繁华的商业广场,十几二十年前,这一带是整个城市的商业枢纽。“八达岭”取四通八达之意,既意味着交通的便利,其路路畅通,大开绿灯的暗喻也迎合了千年来商者骨子里那点儿抹不去的彩头。一时间,这南北纵深不过三、四公里的街区便成了这座城市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东郡首当其冲。全市一半以上的家电设备、烟酒食品、五金百货等轻工业品在这里被订购和输送,繁荣的市场带动了周遍其他产业的发展,餐饮,娱乐,物流,房地产。东郡成了那个时代淘金者们的“华尔街”。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商户们纷纷迁出,东郡在一个月之内人去楼空。在谁也无法解释,商住户缄口不语,好事者言之凿凿的情形下,闹鬼似乎成了铁板砧砧的事实。流传最为广泛的有两种说法,一是一位施工者在东郡广场的一次修葺中惨死,不久后东郡物业所有者离奇精神失常。二是住户们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下班回来发现家里有脚印,从地上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睡醒发现被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窗户上挂的窗帘,等等等等,几近悬乎之能事。与此同时,又逢市政府和党政机关南迁,大兴土木,加强新城区基础设施建设,并出台一系列土地和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以鼓励商家投资开发新城区,一呼一吸之间,东郡从一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瞬间成了一个落魄街头的流浪儿。好比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妙龄女子,趋之若鹜者甚众,忽然惨遭变故,恶疾缠身,容貌尽毁,自是人情淡薄,无人问津,一出现代版的《瑞云》。
跟着他们,我从侧门进了广场。打开手机,光束中无数漂浮的颗粒掺杂着几欲作呕的腐坏气息从我脚边扬起。顺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来到了一楼大厅。厅很大,正北是一张玻璃门,楼梯对着正门,堆起一人多高的破旧木椅静静的躺在西北角。匆匆上到二楼,推开楼梯间的侧门,房间一片漆黑。突然灯光一亮,莫芊芊和姚遥像个粽子似的被捆在椅子上,嘴上还被贴了胶带。见来人是我,两人呜呜呜呜的直摇头。
“****的穆靖!”要是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非得一拳砸歪他的下巴。
身后的人在我身上摸了半天,掏出我的手机和钥匙,哐当一声扔出老远。
“我们又见面了!”
房间的对面还有个门。一个人正慢慢悠悠的从门里走了进来。
“方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我嬉皮笑脸的一扭头,“大家都是熟人,一场误会,误会。”
还没等我转过头,一拳结结实实的磕在我脸上,打的我往前一扑,趴在姚遥脚下。芊芊和姚遥拼命扭动着,椅子吱吱呀呀的叫个不停。
“他身上除了手机和钥匙,什么都没有。”
椅子吧嗒一声落在我眼前,一只手伸过来,捏住我的两颊:“小子,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可惜,你不识时务,还得连累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陪你活受罪。”
我晕晕乎乎的睁开眼:“把她们俩放了,你要的东西在我这!”
方文昌轻轻拍着我的脸颊:“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哎,我差点忘了,你不是很得那个老不死的欢心吗,他怎么不来救你?啊!”他勒起我的喉咙,照着我胸口就是一脚。我连退了几步,背硬生生的撞在墙上,撞得我七荤八素。
“你知道吗,复仇是一件多么有快感的事情。”他撇开椅子,走到姚遥跟前,“股东大会上,我差点就要高潮了,就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就是因为你!你个王八蛋,老子现在兴趣全无,还得一天到晚东躲西藏,都是拜你所赐!”
他扯去粘在姚遥嘴上的胶贴,双手掰过她的衣领,粉红色的保暖内衣被哧啦一声撕裂,露出冰晶如雪的肌肤。姚遥尖叫着向后退去,因为惊恐而扭曲的小脸一片惨白。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对了,你还有一个老朋友在我这,忘了让你们出来叙叙旧了。”方文昌拍了拍手,两人从门后拖过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扔在方文昌脚下。
方文昌攥着他的头发,往上一抬:“看看他是谁?”
小牧童!?
方文昌仰天长笑:“没想到吧!?多亏了他,我才能抓住这两个小妞。被朋友出卖的感觉怎么样?啧啧啧啧。”
“对……对不……起……”
“怎么样?还不打算把东西交出来吗?”方文昌戏谑的走到莫芊芊的面前,一脚踏上了椅子的横杠。莫芊芊挣扎着望向我,噙满泪光的眼中满是绝望。
“嘿嘿!”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揉了揉胸口,“视频里的人又不是你,你这么紧张干嘛?”
“哦,这么说,你是看过了?”他饶有兴趣的转过身来,眼中透出一种鬃狗看到尸体般的绿色。
“那你们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陡然响起,像撞到了回音壁似的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定眼一瞧,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脑袋瓜上一根毛儿都没有。妈的,是光头佬!他脚下还踩着一个,想必是刚搜我身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被悄无声息的干掉了。来者不善……
“给我干掉他!”方文昌歇斯底里的一招手。此时,前门又扔出来三、四个,软趴趴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见状,他脸色大变,转身就往后门跑。只听见一声闷哼,方文昌往后小小的腾空了一下,嘭一声砸在地板上。
“高潮?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笑声如此熟悉,却是我此时最不愿听到的声音,最不想看到的人。
方文昌痛苦的捂住胸口:“你……”
“想不到吧。”一只脚踏在灯光下,直直的站住了。顶灯轻轻的摇来晃去,不住的拉长着来人的影子,诡异而神秘。
“不可能,不可能!!”方文昌挣扎了几下,被光头一脚踏在胸口上。
穆老爷脸色一变:“给我踩碎他的蛋!让他永远没有高潮!”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过耳边,方文昌痛苦的捂着下身,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姚遥和芊芊痛苦的扭过头去,不忍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一拳狠狠的砸在地板上。
“小江……”一只手轻轻的在我头上摩挲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道理原来你不懂。”
我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你答应过我,不会拆散他们!”
“他!?”穆老爷一脚狠狠揣在小牧童腰间,“你想让我穆霭的女儿嫁给一个残废!?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你居然用箐姐来威胁他?”气得我浑身直哆嗦。
“我知道,这两个小姑娘是你的心头肉。”老爷子缓缓的坐在椅子上,“其实方文昌这小子也不傻……”
“那天晚上,救护车上人是被你灭的口吧。”我靠在墙上,缓缓站起来。
“黄毛那小子喜欢贪小便宜,还不吸取教训。你是个人才,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你知道一个健康的肾卖到英国能赚多少钱吗?一百二十万,一百二十万英镑!”穆老爷突然面露狰狞。
“多少钱,才算够?到底还要多少人为你的钱而连命都没了才算够!!!”
“我纠正一下。你的缺点还有一个,就是感情太丰富!”穆老爷子摆了摆手,“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留个悬念,到了下面好好琢磨吧。”他一挥手,光头掏出一把匕首,搁在莫芊芊脖颈前。
“我的东西呢?”
我一咬牙,噗通一声朝光头跪了下去:“光头,我求求你,如果你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放过她们俩……”
光头背对着我,一言不发。我心一凉,你们这些个女人呐,除了拖后腿还能干点儿别的不。也罢,多几个人,黄泉路上欢声笑语的,也不会寂寞。
“既然你不肯交出来,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他挥一挥手,光头微微一晃,手抖了抖,匕首径直掉了下来。
“你!”穆老爷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