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总在三月九号飞往上海，灰头土脸的。不说先前的辛苦一无所获，还能不能待下去都成了问题。时间在日升月落中无助的游荡，兜里本来就不怎么厚实的票子越来越薄，本月的工资却一拖再拖。无奈，我只得跟家里要了些钱，每天张罗些吃的，没让哥几个饿着。只有俊不太适应，每天早晨的肉夹馍减了量，从三个到一个，我和霏瑜时不时掰半个给他，还是堵不住他那胃。这晚，B超和俊睡得早，类人猿跑出去会网友去了，我正乐颠颠的为了能早早与她相聚而雀跃不已，刚走到房间门口忽然听到她正在电话里争执些什么。我看了看表，10点40分，看来每晚她都会在与我相会之前早早把她家里那位给安顿好。一念至此，兴味索然。我怏怏的爬回床，正听MP3呢，忽然叫人一把拽下耳机，低声道：“怎么，今晚不去私会了？”
我心一颤，扯下另外一个耳机，抬头一看，是B超。
“你****的赫得我差点尿裤子！”关上落地窗，我递给他一支烟。
他接过烟，在栏杆上顿了几下，“饮鸩止渴，你早晚得毒发身亡……”
道理谁不明白，问题就在于男男女女之间的这点破事儿，有谁说得清道得明呢？
“接到霏瑜来北京的通知后，金总一声没吭。你没感觉出来吗，你说要赶来北京后金总对你的态度来了个180°大转变。”B超喷了一口烟，“你错就错在，不该在长沙接到那两笔单，而且是短短的两天之内。”我茅塞顿开。金总或许认定了我要不是赶着来北京与她相会，还能签到更多的单。不让我参加酒会不过是小惩大诫，他在表示对我的不满。
“蓝姐和金总顶着很大的压力，让你们俩在北京重逢，无论是集团的还是来自霏瑜男友的。你知不知道，你们俩的事是谁捅到上头去的。又是谁，拖着隆去喝酒的？”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我的情绪一下子如同水漫金山一般高涨起来。
“谁！？到底是谁！？”我决定了，他要是敢卖一句关子，我立马拎起扫帚往死里抽他丫的。
“小邓！”
“为什么！？”
“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B超淡淡的喷了口烟。“你这狗脾气，当初要是告诉你，你还不在她身上拆几个零部件下来啊。”
那些喜欢泄密和打小报告的贱人们，嘴咋都像个刚生完孩子的产道似的，那么松呢！
“差点忘了告诉你，知道为什么集团对你们俩的事表示出不太合乎情理的兴趣吗？”
“你又知道！？”
“记不记得我们那次去虎门玩的时候顺便去了趟小邓家。”
“没啥印象……”
“你那会儿只惦记着给霏瑜买美白霜呢，眼里哪容得下别人。有个抱着娃儿的女人？”
“想起来了，小邓说是她姐姐。有个男人看到我们几个还躲进房，遮遮掩掩的。”
“知道那男人是谁吗？”B超冲我一挑眉。
“你大爷！？”
“你大爷才姓方……”
“你是说集团方总！！！”我一愣，此刻的心情就像一竹竿儿捅破了屋顶的瓦，漏进一线光明。
“好自为之吧……”B超丢下烟头，转身回了房。
“这是我们老板娘送您的酒，请慢用！”
我应了一声，起身斜靠着楼梯，向吧台里笑靥如花的老板娘举杯致意。接着，我摘下杯边的樱桃，放进杯里，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印在杯上，活像一片红红的唇印……
“聊聊你的梦想。”
“妻妾成群！”
“太遥远了，说点儿实际的。”
“人工呼吸！”我嘟起嘴。
“比刚才那个还要遥远。”
……
“请我喝点东西或许我会考虑下！”她朝我身后一努嘴。
我无奈的转过头——“菲rain”，百米开外的霓虹有点刺眼……
咖啡屋里不会有酒吧？
“四瓶嘉士伯，一个果盘，一个芝士蛋糕。”菲瑜合上餐牌，妩媚的一笑。
我承认有时候我真的很天真……
“好的。两位稍等。”
“多钱一瓶？”我咂了咂舌。
“30！”
“再来四瓶！”她杏目圆睁。
“电视里说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咱看流星雨去吧……”我睁着一双粉无辜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啪！啪！
两耳光扇得我金星四冒！
“你不就是狮子座的吗，想看天天都有！”
不知所措的Waitress躲在餐盘后头，露着两只惊恐的眼睛。
我恨流星雨……
“打扰一下，这是我们老板娘送您的酒，请慢用！”
小MM慢吞吞的放下一杯鸡尾酒，一步三回首。
丫还想看流星雨啊！
她微眯着眼，端起鸡尾酒杯，一呼一吸间在淡蓝色的杯中荡起层层涟漪，一直荡进我心里。她摘下镶在杯边的樱桃，轻轻的含在嘴里，像刚起床的少女睡眼惺忪的看着昨天新买的一套内衣。我呆呆的趴在桌边，痴痴的看着她走过来，用舌头撩拨开我的唇齿，一股暖流飞流直下，热辣辣的烘烤着我的腹腔……
这天，她递给我一张黄黄的塑料片儿。我接过来一看，两条红杠杠儿。
“真的？”我又惊又喜。都是“菲rain”惹的祸……
她点了点头。
“跟我回长沙！”我夺过她手中的烟头扔出窗外。
她瞪了我一眼，一言不发。
“为什么？”我抚开她的长发。她推开我的手，头倚靠在墙上。
“你就不能给我点安全感？”我瘫坐在床上。
“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吗？”她把脸埋在长发里，喃喃的搂着膝盖。
“怎么样才算仁慈？送你回他身边？”
“你太自私了！”
“得，他大方，忍者神龟！”
“你！”
……
“对不起……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我吻着她的泪痕。
“嗯……”她紧紧环着我的脖颈。许久，一切归于沉寂，我悄然起身。回过头来，门慢慢的掩过她的脚，她的腰，她的发……
突然有种锯子割过绸缎般牵牵扯扯的疼……
我始终没有拗过她。
“你自己都还像个孩子！”她如是说。
10点，手术室门前，我颤抖着在家属一栏上填上“丈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推到我跟前，全麻中，面如纸白。我和护士一起将她抬上病床，雪白的被单下，一滩鲜红的血渍伴着一阵眩晕。我死死握住她的手，汗一滴一滴从我手心垂落，直到她微微睁开眼睛……
她讨厌消毒水味，住了两天吵着要回去。办完出院手续，已是黄昏。回程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她执意要下车。我紧了紧她的围巾和脖领，脱下大衣给她披上，手环着她的腰，一面让她轻轻偎着我的肩膀，一面轻轻抚去落在她肩头的雪花。华灯初上，雪花转着圈落在我俩的鼻尖，两行浅浅的脚印拉着长长的影子，渐渐合成一行，悄无声息的被漫天飞絮掩去……
这是那年春节后，北京的第一场雪……
轻轻的把她从背上放下，盖上被子，我默默的坐在床边。她一个人睡不安稳，总是惊醒。回过头，B超和俊杵在门口。“我跟类人猿说你们去了同学那。”B超弹了弹烟灰，丢过来一盒烟。把烟塞进俊的口袋，我抱了抱他俩的肩。俊轻轻合上门：“还没吃吧，我去买点饺子。”
我点了点头：“等她醒了我来煮。”
雪亲昵的挨蹭着脸，淡装素裹的一片让人都不忍心踩破了。她笑着，叫着，跳着，扯下围巾挥舞着。半支烟过后，凛冽的风搅着雪顶的我打了个踉跄。她转过身来对着我，笑着一步步退进漫无边际的风雪中，顷刻间无影无踪。我蒙头遮挡着铺天盖地的雪，拼命呼喊，拼命睁眼，不留神一脚踩空……
砰！
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翻开手机，十二点十五。
蹑手蹑脚的摸到她床边，微热的被窝空空如也。打开灯，手机放在床前。
下去吃东西了吧？我努力安慰自己。风像推土机似的撵得我到处跑，冰凉的空气扎进肺里，一点一点堆砌着没来由的恐惧。无边无际的夜，像套在头上的塑料袋，甩不开也挣不脱。我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后一阵凄厉的喇叭声惊的我一侧身，一盏熟悉的霓虹亲切的向我招手……
她趴在吧台边有一茬没一茬的跟老板娘瞎侃，浑然不觉我站在身后抖得像个筛子。我冲满脸惊讶的老板娘摆了摆手，指了指柜里的酒杯。几杯酒下肚，我倒攥着酒瓶冲几个正端着酒跃跃欲试的男士怒目而视。
“知道我是怎么把他留下来的吗？”我端着瓶子坐在她身后。音乐渐渐没入喧嚣，灯光暗淡下来，虽然人声鼎沸，却如同用罩子隔开来一般。
“我当着他前女友的面，干了两斤二锅头，一天一夜下不来床。他陪了我一晚上，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第一次见她的眼神如此柔和，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她眼中的泪。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梦，我却看不到梦的边……
“先生！先生！”
我睁开眼睛，老板娘抱歉的指了指正在吧台上熟睡的她，推开身后的一个小阁间。
“她累了。”老板娘递过来一杯“菲rain”。
“嗯。”我抿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不错。”
“我想，你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也许吧……”
“甜点和正餐的区别，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分的清楚。”她顿了顿，又继续擦起了杯子。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你这总是门庭若市了……”我若有所思的摸出一根烟。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很迷人？”她笑着凑过一只烛台。
我夸张的喷了个烟圈。“至少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今晚给你打八折！”她妩媚的一掩嘴。女人，要是个个都这么好哄就好了……
“谢谢，这杯敬你！”
“Cheers！”
“这首曲子叫什么？”
“Canon……”
五点，我打通了俊的电话，让他下来帮我开门。天边的彩霞为这黑不隆冬的房间开了第一盏灯。那晚就像撕去的日历，没人问起，它被丢到了哪里。类人猿依旧每天乐此不疲的在网上泡妞，金总依旧杳无音讯，公司依旧沉默，我们依旧被遗忘……
项目渐近尾声，B超和俊帮我把最后还未结清的款项和支票收回来，好让我腾出时间和精力照顾她。望着她日益红润的脸庞，不安和落寞却越发的按捺不住。留下，还是离开，这是个问题……
接到金总打来的电话时，我们正在包饺子。
“要回广东了？”
“嗯……”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蓝姐的电话：“蓝姐！我和江聆辞职。”
“去哪？”我猛的抬起头。
她直勾勾的盯着我：“回山西！”
去你大爷的杭州，去你大爷的西湖！去他大爷的小邓，去他大爷的方总！
轻抚着她的脸，虽然隔着一层毛巾，虽然我的手有点烫，虽然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有点让人扫兴，虽然她直勾勾的看着我，虽然我有点面红耳赤，虽然……
“你搓马桶呢，那么用力！”
“忘了拿清厕剂了！”
“滚！”
我吐了吐舌头，拐进浴室，提来半桶热水，蹲在她床前。
“请脱下你的鞋子。”
……
“袜子也可以不穿了。”
……
“乖，把脚丫从我肩膀上放下来，亲爱的，我有点呼吸困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