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请君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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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似水流年 (1)

“真听话,好,我们现在开始——洗屁屁!”

“哈哈哈哈,去死!”

“嘘,轻点儿,都睡了……”

“不管!”

“得,祖宗,洗脚先,好不好?”

“就不!”

“哎呀!看着点儿揣!”

“站住,还跑!”

“丫有病!”

醉清风……

“别送了……”将行李放进后车厢,我用力抱了抱俊的肩膀。关上车门,我挥了挥手:“跟B超说,我一定会回去看你们的!”

别了,北京……

别了,菲Rain……

别了,三贱客……

一出河北境,“人说山西好风光”的歌声就像只关在房间里的苍蝇,赶也赶不走,打又打不掉。列车员们正扎堆唠嗑儿,说什么谁家闺女办酒席那天生了个娃,又在哪听到一段郭德纲的小段子。不知道下一次听到这纯正的京片子又是猴年马月了。

夜幕悄悄拉下,太原站到了,我踏上了这片号称中国煤矿事故代言人的土地。临下车,正打扫车厢的列车员大姐冲我一吆喝:“小伙子,见到丈母娘嘴巴甜点儿,手脚勤快点儿啊!”我回头招了招手:“得类!回头请您喝喜酒!”霏瑜抿嘴擂了我一拳。

刚在旅馆放下行李,她就叫着肚子饿。等我出去买了面回来,她拉长着脸问什么也不吭声,床头柜上的手机转着圈儿的吼,也没人理会。大概又为了我俩的事跟家里人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我恬着脸,从屁股兜儿里摸出个小盒子硬塞到她手里:“打开看看。”

“很漂亮,谢谢。”她淡淡一笑,从盒子里拿出一对耳环,掂在手心。

乘面还在锅里,我上街溜达了一圈,无意间在路边摊儿上看见这个,算是留个念想吧。

“来,我给你戴上。”

她低头轻轻倚在我的肩膀,眼中分明有些晶莹剔透,泪珠儿似的耳坠在台灯下忽隐忽现,颇有些红烛垂泪到天明的纠结。我揽过她的肩,并排坐在窗前。寒风颠过树梢,战栗着我们的爱情。

“你说,咱俩以后还能像这样看星星么?”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幸福家园见面的那天吗?”

“记得。”

“三年后,我们再去趟菲Rain吧,再看看我们的幸福家园……”

“嗯……”

“不见不散……”

除了一片黄沙漫天、二氧化硫严重超标的天空,那条光听名字就让登徒子们不由得浮想联翩的柳巷,太原留给我的印象,就只剩她留给我的一句三年之约了。我始终没坐上那趟开往长治的汽车,跨过大半个中国,却始终迈不过这短短440里的公路线。掂拎着两瓶杏花村汾酒攀上K237次列车,看着渐行渐远的太原站,何去何从的木然在长鸣的汽笛声和车轮与枕木的撞击中渐渐聚拢……

古老的城墙边,淡淡四季天;

我们彼此怀念,在隔壁的房间;

似水流年……

俩杏花春酒瓶给熊少当了插花瓶,说好歹也是我响应时代号召差点扎根大西北支援西部大开发的见证。我正忙着与霏瑜在网上互诉衷肠,懒得理会他。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去了杭州后我无法忍受她一面与我情意绵绵电脑一关便和另外的男人同床共枕方才作罢。化脓般的嫉妒让我寝食难安却又无计可施。

熊少学校宿舍后头有块空地,院里有些退休教职工闲的无聊,弄来些青菜啊花花草类的种上,我没事儿就蹲那看他们折腾,顺便帮忙提提水,松松土。一来二去,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老太太跟我混得捻熟,老年人活动中心搞门球比赛,我还给当了回裁判。有个姓廖的老头送了我幅字:“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我自认境界不够,参不透此间高深的禅机,解不开这心中的悲和苦。高中有位物理老师,姓严。对于我这种偏科偏到姥爷家去的文科生有句话他经常挂在嘴边,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你不曾听过初生的孩童打娘胎里出来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苦啊苦啊。那时只当笑话听,此番一想,不禁释然。高二的某个冬夜,严师煤气中毒高声呼叫得以逃过一劫,却在我们毕业数年后突发脑溢血倒在讲台上,驾鹤仙去。他的人生苦旅,就此终结。忆起当年音容笑貌,耳提面命,一时如鲠在喉。

如果失去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

如果坠落是苦,你还要不要幸福?

如果迷乱是苦,该开始还是结束?

如果追求是苦,坚强还是执迷不悟?

如果分离是苦,你要把苦向谁诉?

如果承诺是苦,真情要不要流露?

如果痴心是苦,难道爱本是错误?

如果相爱是苦,这世上的真情她在何处?

跟着这群老小孩后头转悠,一有空就沾沾花,惹惹草,心情倒是阳光了不少。某天,正跟廖老头摆开楚河汉界,兵来将往,杀得不亦乐乎,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映入我的眼帘。

“哪位?”

“我是苏霏瑜的男朋友……”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隆!我大吃一惊。“什么事?”

“你就是江聆?”

“嗯……”

“一别数日,别来无恙。”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却又哑口无言。想说句对不起,没撇得下这张脸。

“你知不知道她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如果你找我是想玩大家来找茬,恕不奉陪。”他话语中隐隐的愤怒让我有些不爽。

“她买了明天下午开往长沙的火车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我正欲结束这次不太友好的双边会谈,他的话无异于在我胸口重重抡了一锤。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我急忙回拨过去,关机。跑回熊少宿舍,我在QQ上一遍又一遍的给霏瑜发消息,却如同石沉大海。

她要过来长沙!?

哈哈哈哈哈!!!

“也就你,剩饭炒了那么多次还TM吃得有滋有味。”熊少不禁嗤之以鼻。

“大爷高兴,大爷乐意!”

“她过来住哪?总不能跟我们俩挤一张床吧!”

光顾着高兴,把这茬给忘了。

“小江,来来来,杀两局,今儿咱还没下完。”刚下楼,老廖在老年人活动中心门口朝我一吆喝。

“唉……”我有气无力的摆着棋子。

“咋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女朋友要过来长沙,正愁着没地儿搁置呢。”

“这好办!”老廖嘴一咧,“我有个老友是这院里的退休老师,搬女儿那住去了,留下套房子出租了要我给他看着。前段时间租客刚走,正空着呢。”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我眼珠一转,笑道:“咱打个赌,三局两胜,我要赢了你就租给我成不?”

“你要能赢两局,租金我给你打个八折!”

“哈哈,一言为定!”

“来!”

老小老小,这人一老了就像个孩子,不服输的劲头较之年轻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老小子棋下得中规中矩,倒也谨慎。三番两次将不死他,一不小心让他拣了个便宜,送给他一车一炮,首论给他翻了盘。先给他点甜头。第二局一开始我就牢牢抓住他两步臭棋,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最后一盘,我稳打稳扎,他也不敢冒进。我心一横,决定放手一搏。先给他埋了步后着,孤军深入,多子换少子,打开局面。他也不示弱,步步紧逼,好几次杀得我左支右绌,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吧,哈哈。”老廖兴奋不已,一把紫砂壶换了左手换右手。我笑而不答,暗地里却捏了把汗。我早已门洞大开,本部的棋子寥寥无几,且多为单兵,彼此并无接应,他却并不急于将我一击致命,大军迟迟不肯压上,莫非他看透了我的后着?不行,得想个法子。我看了看表,有意无意的说了句:“哟,都快九点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呐。”殊不知这老廖是出了名的妻管严,此人又是个棋痴,下起来连他老妈姓甚名谁都给忘了。廖夫人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只是这老头每每总不记得按时吃药,关心所致。他抬头一看,再不回去又是一顿河东狮吼,情急之下,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手忙脚乱,被我连连钻了两个空子。当下脑子一热,孤注一掷,后方一空,我趁乱杀了个回马枪,将军抽子,形势急转直下。见大势已去,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弃子认输。

“承让承让!”

“明早在花园那等我,我带你去看房。”老廖拍了拍我的肩。“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收你两百四一个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两房一厅,家电一应俱全,收我240实在是给足面子了。看完房老廖又要扯着我杀上几局,电话很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江聆!”

“菲瑜!!”

“我下午的车,明天中午到长沙。”

“好,我在火车站等你!”

我似乎已经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得。”熊少拉开抽屉,“这是我这月工资,拿去交房租吧。哎,别TM全拿走啊,给老子留点儿!”

我很清楚,我已经摆上了大乐透的台。一按Enter键,指针就开始转。当我紧紧握住她满脸泪痕的从拥挤人群中伸出的一双手,我翻开手机对熊少说,我赢了,正兑奖呢。

在我们的新家,她放声大哭。隆为了留住她把房间反锁了,她寻了把锤子在门上凿了窟窿跑了出来,差点没赶上火车。接下来的几天,她话语很少,落寞得像株水仙。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夜似乎填不满离开她离开隆后的怅然若失。我知道,此刻她心中的天秤正在我和隆之间不停拉扯,徘徊,起伏不定。除了对她呵护有加,关怀备至之外,我也一筹莫展……

生活的压力接踵而至,我不得不留她一人在家自己像只蚂蚁一样早出晚归的寻觅工作,在烈日初现的长沙街头。她喜欢吃街边档的凉皮和鸭脖,那段日子里,这基本上成了我们的晚餐。找完工作回家之前,我会很善解人意的再给她买个烤玉米和烤鸡翅,啤酒也是少不了的。看着她嚼得满嘴是油看着我傻笑,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即使是在第一次占有她时也不曾如此强烈。我时不时会带她出去品尝这里夏天原汁原味的口味虾,也是在熊少发了奖金或跟朋友借到钱的时候。这天,借钱回来的路上,我无意中看到有家专卖店在打折促销,衣架上挂着的两件情侣T恤甚是惹眼。

兴冲冲的推开门,房里空荡荡的。寻不着人,拨打电话总是忙音,忽然在茶几上的烟灰缸下发现了一张纸条:“有急事外出,即归,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