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呢？”小小见我们进门，骨碌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小祖宗，当心呐！”我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她，掀开报纸一角，妞妞的小脑袋刺溜一下就钻了出来。
“嘿嘿！”小小伸手就要抱，我赶紧往后一躲，指了指门外的护士，长嘘了一声。
“乖了乖了，出了院再玩啊。”姚遥拿起衣服和包，牵过小小的手，紧紧攥着。
“穆靖呢？丫不是说开车过来接我们的吗？”我掏出电话。
芊芊在护士台办出院手续，扭过头来：“所里找他有事，说好了晚上带小小去吃自助餐。”
小小在前头跑，时不时转过头来看看在后面撅着屁股翘着尾巴的妞妞，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阳光明媚，蓝天如洗，笼罩在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跑了一会，小小累得撑着膝盖直喘气，嚷着要抱抱。
“背行不行？”
“不行！”小小腰一扭。
“你全身都是汗！”
“不管！”
“太阳你小姑！”我低低的骂了一句，蹲了下来。她直扑过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狠狠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低声在我耳边说：“小姑要我跟你说，谢谢你。”
我眼眶一热，鼻子一紧，把小小往上一搂：“走，咱们吃冰激凌去咯！”
“老江！”
“怎么了？”我抱着小小一转身，却看见芊芊和姚遥一脸惊恐的边跑边冲我招手。
“什么事啊？”
正纳闷，怀中突然一空。猛的一扭头，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旁，两个男人扛起小小正往里奔，一个寸头，一个留着一头黄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凌空一扑，一口咬住寸头的胳膊，定睛一看，是妞妞。寸头吃痛，慌忙甩手，小小往下一掉，狠狠的磕在路上，哇哇大哭。这一哭我倒缓过神来了，奔上前飞起一脚揣开寸头，拉起小小的手就往怀里扯。跑在前头的黄毛反应倒也挺快，回头拽住小小的另一只手，死命往车上拉。小小被拉得悬空，痛得声嘶力竭。我心一软，正要松手，转念一想，这一松那些个王八犊子指不定怎么折腾她，心一横，一收力，整个人被扯进车里，趴在车座上，死死箍住小小的腰，任凭黄毛在我背上又蹬又踹。忽然，感觉脖子一紧，寸头甩开了妞妞，用胳膊勒住了我脖子，不到十秒，我开始眼冒金星，全身瘫软。一咬牙，我卯足最后的一口气儿，胳膊肘使劲儿往后一撞，一声惨叫，勒着我的手一松。我又撩起腿往后一蹬，又是一声惨叫，似乎还有鸡蛋壳碎裂的声音。这一撞一蹬，用尽了我最后一分气力，黄毛乘机掰开我的手，照我面上就是一拳，打得我往后一躺，跌出了车外。
眼看着黄毛爬到驾驶座上，心想不好，挣扎着要起身，这时，一块石头从路边凌空而至，呯一声把车窗给砸了个窟窿，正打算开溜的黄毛吓得一愣，就这么点工夫，妞妞飞身一跃，抢在我前头从窗户里钻了进去，死死咬住他的大腿。我爬起来，迅速搂过小小就往前跑，边跑边吼：“妞妞！快出来！”姚遥和芊芊赶了上来，我把小小往姚遥怀里一塞，大喝一声：“往小区里跑”。突然，就听见莫芊芊大喊一声：“小心！”只觉有人一推，我往旁边一扑，连打了几个滚，身旁轰隆一声，一阵尘土铺头盖脸的卷了过来。回头一看，那辆黑色商务车一头撞在绿化带上，横亘在我和人行道之间，要不是莫芊芊推我一把，我早跟车头一起扁了。
黄毛一脸血污的钻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我瘫在绿化带上，腿直抽抽。缓了会儿，站起来一看，被我一脚踹地上的寸头也不见了，就听见芊芊和姚遥在大哭：“妞妞！妞妞！”我心一沉，绕过去一看，妞妞被卡在驾驶室里，我血往脑门一涌，爬进车里冲芊芊大吼道：“快打110，快！”
穆靖要来一根烟，塞进我嘴里，颤抖着给我点上：“来，抽根，缓会儿。”
怀里，妞妞伸出舌头，呜呜的舔了舔我的下巴，尾巴耷拉了几下，便直直的垂落，再也不动了。我一怔，搂紧了妞妞，蹭了蹭它的脸，想大吼一声，可实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滴落在妞妞渐渐冷去的身躯上。风像把刷子，轻柔的，从它的头一梳到尾……
石头是姚遥扔的，她救了小小，我却没能救得了妞妞。给妞妞洗了最后一次澡，梳好最后一次毛，装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我把它葬在市郊一座僻静的山岭间。那里有山有水，绿水环绕。我写了一句话，系在它的脖颈间：
你们的世界，我来过……
悲与喜就如同彩票上的单双号儿，你永远无法预计下一个是什么。老天总躲在后头暗箱操作，来和去都是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小小右胳膊严重脱臼，肌腱受损，大夫说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习惯性脱臼什么的。在小小的病房外，我见到了莫芊芊的哥哥和嫂子。小小受伤后，原本一直守在他们家门口的人似乎一夜之间都人间蒸发了。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莫哥感激涕零的握住我的手，莫嫂头倚着莫哥的背，泣不成声。这时，穆靖走出病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把来龙去脉弄清楚。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康达！？”穆靖脸一沉。
康达集团下属有数个分子公司，涉及地产、医疗用品、酒店、船运码头等多个行业，没想到信贷他们也掺和。照这么看来，搞信贷他们不怎么专业。
“我是做家居建材出口的，金融风暴一来，赔进去了不说，还欠了供应商一笔钱，数目不是很大，摸一两把大牌就能回来。”莫哥摇了摇头，“有一次，有个朋友告诉我，康达集团有个项目急需一批建材，正在招标。我以为机会来了，于是四处托人找关系找路子，联系上了康达的一个老总。”
“姓什么？”
“方，方文昌。”
穆靖脸色一变。
“后来呢？”我看了看穆靖，心想莫非这方文昌也跟他有什么宿怨吗。
“他满口答应下来，给的价格完全够我付清欠款，还能小赚一笔。我到处去筹钱，可是现在这样的行情和环境下，哪个不是把自己的钱袋捂得死死的。有一天，方文昌主动联系我，暗示我如果资金不够，可以先在康达集团下属的信贷公司筹措。我也是被冲昏了头，这边还没签协议，那边就先贷了款。”这一点倒是跟莫芊芊很像，一冲动就瞻前不顾后。
莫哥苦笑了着低下头：“结果，他翻脸不认人。货没要，还逼着我还钱。”
“守在你们家的那些人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穆靖在本子上记着，手指紧紧的掐着笔，像是要把笔捏碎似的。
“一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一个留着寸头，额头上有个疤。还有一个是个黄毛，头发有点长……”我耳朵里嗡的一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
又聊了会儿，莫哥和嫂子去了病房。穆靖合上本子，陷入了沉思。
“你认识方文昌？”
他哼了一声：“他是我舅舅。”
“什么？”我一屁股坐在长凳上，“那康达的老板……”
穆靖点了点头：“是我爸。”
我摇了摇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问！”他一咬牙，愤愤的挥了挥拳。
浓郁的古韵一如窗外明媚的阳光，温柔的徘徊在客厅的每个角落。委婉而绵长的戏曲从墙边的留声机中缓缓流出，颇有些幽怨。穆老爷子一身唐装，端坐在藤椅上，一手端着茶杯，一边悠然自得的随着曲调打着节拍，不时微微摇晃一下头。虽略显老态，但精神头十足。
“我有事要跟你谈谈。”穆靖一脸铁青。
穆老爷子也不睁眼，兀自听着曲子，喝着茶。
穆靖一急，正欲上前，被我伸手一把拦住。
“穆先生，冒昧到访，扰您清静，实在非我所愿。只不过有件事情非得要找您弄清楚。”
穆老爷子微微睁眼：“你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我只是想告诉您，此事可大可小，若放任自流，恐怕后患无穷。”
他眉头一皱，“我凭什么相信你？”
“自当有人与您对质。”
“哦！？”老爷子微微一笑。
从莫哥借钱到小小被抢，我挑了些重点描述了一下，他的脸上渐渐蒙上一层阴影。待我说完，他示意我们坐下，倒了两杯茶，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两盏茶过后，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光头，见到穆老爷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老板，确有此事。”
老爷子反手就是一耳光，打的光头一个踉跄，脸上立马印上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震得我一哆嗦，杯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低下头让人家扇耳光这种大场面俺还真是头一回见。
“马上给我去查，到底谁做的。”老爷子目无表情，胸口微微起伏，看样子气得不轻，也只能强忍不发。
“姐夫，谁又惹你发那么大火啊！？”
回头一看，方总嬉皮笑脸的走了进来。穆靖站起来，不情不愿的哼了声舅舅。
老爷子也不搭话，冲我一招手：“来，喝茶喝茶。”
方总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悠悠的吐了一口烟圈：“光头，我说你是怎么带小弟的？”
光头一低头：“是我监管不利。”
方总哼了一声：“姐夫，你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做事还用那老一套，迟早要出事的。你还是赶紧休息吧。”
“你这是逼宫啊。”老爷子不动声色的倒了杯茶，用钳子夹着递了过去。
“瞧您这话说的。”方总端起茶一饮而尽，“我只是想替你分担一点，好让你颐养天年。”
“我自有分寸，你有心了。”
方总冷冷一笑：“那我们就一个礼拜后见了。”
“不送。”老爷子自顾自的喝着茶。
方总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光头佬的肩，意味深长的回望了我一眼。
“看来你跟你爹的关系真不咋地。”
“一言难尽……”从他家的别墅出来，穆靖一直心事重重。
“我说你别老拉屎拉一半成吗，膈不膈应。”
他叹了口气：“找个地方整两杯，慢慢跟你说。”
“一个礼拜后见是什么意思？”
“集团要召开股东大会。”
“哦！你爸是大股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