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远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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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东方刚出现一抹鱼肚白,19日凌晨营救英军的最后攻击开始了。随着一发红色的信号弹猝然飞上夜空,北岸的坦克、装甲、大炮、轻重机枪、枪榴弹一齐上,团团火光与密密的弹道撕破了漆黑的夜空,炮弹枪弹如飞蝗般砸向南岸日军阵地,打得日军无法招架,头都抬不起来。

与此同时,在敌人的侧后也陡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枪炮声和喊杀声,那是刚刚绕到敌人侧背的特务大队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猝不及防的日军后背。

在主力部队的山炮,轻重迫击炮及轻重机关枪掩护下士兵们一直冲进了油田。山凹里,油田边,都积起了一堆堆的尸丘,这一场火网中夹杂着白刃肉搏的大战,整整持续了两个钟头。

冲杀在最前面的是113团先遣营第3营,命令下达时,营长张琦已经渡河率部将南岸日军第一线阵地攻占后,打算秘密攀上510高地。日军214联队第2大队守军极为顽强,张琦身先士卒,率部猛攻,却连中数弹,血流如注,倒下之时依然大呼:“弟兄们冲啊!”刘放吾率领113团第1、2营、师工兵连及英军坦克部队,待信号发动,一连串的机枪扫射和集束手榴弹与地雷频繁爆炸声就震天动地地响起,英军炮火命中率相当精确,日军的30多门大炮被炸毁一半,还来不及开炮就哑巴了。幸存日军拖着大炮纷纷南窜,却一路遭到113团和特务大队的火力急袭。

趁日军被打得一片混乱,一支满载中国士兵的车队在12辆坦克掩护下突然冲向日军阵营,经过激烈的战斗,桥头阵地被攻克。中国军队在坦克的掩护下继续向日军进攻,猛烈的炮火把日军打得纷纷溃败,一路南逃,连大队长高延隆雄中佐的尸体都来不及运走。

特务大队的进展也相当顺利,他们出其不意地向日军发起攻击,日军猝不及防,接连丢下了4处高地和百余具尸体。首当其冲的是高军武的第1中队,当他们冲上一处刚刚占领的高地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居高临下,高军武看见宾河大桥上正是一派忙碌的景象,113团的坦克、装甲车和炮车正一辆接着一辆开过河来,穿过河岸随同士兵向前挺进。

徐小曼与白益也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坡顶,出现在他俩眼中的世界,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已遭战火蹂躏的土地上一片狼藉,油管、油罐在燃烧,林立的井架有的早已垮塌而有的正在垮塌,看上去像一堆堆刚刚挖掘出来的巨大骨架,而未遭战火蹂躏的土地上则是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远处山峰的淡紫色轮廓与黑瓦鳞鳞的城区隐约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中,乡村的茅草村舍与西方传教者建造的教堂尖顶尽收眼底,宾河在铺满细碎鹅卵石的河床上闪闪发光,未遭炮火侵袭的河岸上草木青葱,长着马铃薯的方块田与长着红菜花的狭长菜畦相间。田野上,矮胖的金字塔似的新鲜干草堆星罗棋布,像是画家丹青点化。大地正处在她最丰腴的时刻。

刘放吾率部分主力也急急登上了高地。高军武向远处眺望,看见远远近近的建筑物上飘扬着日军的太阳旗,而远处的仁安羌方向,则依旧是烈火冲腾,浓烟滚滚。

他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警觉地拉过刘放吾:“刘团长,你看!”刘放吾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也抽了一口凉气:朦胧的晨曦中,突然滚过来一串甲壳虫似的涂有红色大圆心的坦克,坦克后面,拥动着潮水般的日本兵。原来天亮后,突然被打懵了的日军仿佛回过神来了,荣誉感与复仇感同时在心中冲腾,于是他们重新组织兵力杀回来,决心夺回丢失的阵地。

刘放吾立即向高军武和战士们示意,赶快伏在日本人丢弃的工事里,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正逼上来的坦克和日本兵。但是,让他们感到不解的是,300米,日军的坦克没有开火,250米,200米,依然如此。大地在震地,“嘎啦啦”作响的履带仿佛从心上碾过。奇怪的是,这阵刘放吾也似乎没有打算下令开火的想法。

眼看着坦克开近,高军武突然一下明白刘团长不下令开炮拒敌的意图了-在他们的身后,是8座相隔不远的银白色的巨大贮油罐,大多数油罐已经被英军破坏,日本人夺占后想尽千方百计堵塞破损处,但尚未能完全堵住,石油正从破损处汩汩地往外喷涌,顺着坡壁往山脚下流去,一路上形成了十几条黑黑的稠稠的带子。日本人不敢向着他们开炮,是舍不得毁掉这些原本已经到手的宝贵油料,这是他们的坦克、装甲车、汽车不可或缺的粮食。

看着敌人开得越来越近,刘放吾大喊道:“不用浪费炮火!弟兄们,点火,快把油点燃,烧死这些狗杂种!”官兵们赶紧齐齐把随身带有的打火机、火柴掏了出来,但石油的燃点比汽油高得多,得靠引火之物才能点燃,战士们有的就地扯一把干草,有的甚至从日军士兵的尸体上撕下一块布片,用它们作引火之物,才把石油点燃了。

油一点着,立即像十几条火龙呼啸着从高地上蹿下,8座油罐也轰响着燃烧起来。

陡然袭来的热浪冲击得第1中队的战士们失声叫喊起来,不少人被灼伤了皮肤。

高军武一个趔趄,只觉得一股烈焰从脸膛卷到后脑,好像整个脑袋随着突然腾起的冲天大火爆炸了。更让他惊恐万分的是,他的眼睛睁不开了,他担心出了严重问题,赶紧伸手一摸,火药的残渣、烧焦的眉毛、睫毛、胡子的灰渣连同薄薄的一层被烧熟的皮肤脱落下来。眼睛终于睁开了,原来是眼睫毛烧在了一起,再摸后脑,揭下来一块头发烧成的焦团。等他醒过神来,才发现帽子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找到了帽子,帽徽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看看刚在不远处指挥的刘放吾,也没有了眉毛,脸上皮肤翻卷,露出可怖的红肉,看上去非常惨烈。

火攻顺利,刘放吾、高军武立即带着队伍飞快地往后撤去,一会儿工夫,高地上下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传来了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处于纵横交错的油带中的日军坦克和士兵,这下有他们受的了!

离开百余米后,刘放吾一声令下:“给小鬼子再加点油!”武器全响了,子弹、炮火纷纷射向山坡顶上的大油罐。虽然已经离着老远,战士们仍然感到温度一下子又急剧升高,空气灼得他们睁不开眼睛,皮肤更是疼痛难忍。但是,和日本人比起来,特务大队还算占了大便宜,因为他们刚刚泅水过来,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

紧跟着113团在团长指挥下,连战连捷,各营奋力追击,一鼓作气占领了农拉、萨旦等地,英军被围之势顿时破解,日军残部夺路而逃。

到天亮后不久,日军完全被击溃了,大势已去,他们丢下了1200多具死尸退出了阵地,中国军队攻占了油田和城区。

看着几面飘扬在油田上空的青天白日旗帜,走在涌荡着无数张喜极欲狂的英国人脸膛的城区街道上,徐小曼第一次品尝到了胜利给人带来的大欢乐。

“呃,白老师,你以前上过战场吗?”话音刚落,她惊讶地叫了起来,“哎呀,白老师,你的眉毛没了!”“你还说我,瞧瞧你自己吧。”徐小曼赶紧在眉棱上抹了一把,悲惨地呻吟道:“完啦,没了眉毛,我成个丑八怪了!”转头一看刘团长,不由大笑:“哈哈,大英雄,你也没眉毛了,都成孙悟空过火焰山了。”刘放吾只得冲她嘿嘿笑。

岂止他们没了眉毛,高军武和第1中队一半以上战士,113团1、2营的战士们也都和他们一样,被烈火熛掉了眉毛。

当送饮水、食物、医疗的汽车开到身体精神极其虚弱、几乎已经绝望的英国人面前时,他们竟激动得大喊大叫,极度兴奋之余,忍饥挨饿几天,却对送上来的饮水、食物不管不顾,纷纷冲上前紧紧搂住中国士兵的脖子一一亲吻。

中国军队首先将被俘的英军、英美传教士、侨民和各国新闻记者500余人解救出险,并将被日本人抢去的英方辎重汽车100多辆交还英方。接着英军第1师和第7装甲旅的步兵、骑兵、炮兵,战车部队等7000余人和1000多头骡马都在中国军队的掩护下,通过大桥向宾河北岸退出。

此役,113团也死伤一半以上。担任偷袭任务的特务大队伤亡则轻得多,他们仅阵亡了22名战士,负伤36名。

三天的苦熬已使英国人狼狈不堪,一路对着远征军官兵竖起大拇指高呼:“中国军人万岁”。绝处逢生的英军官们拥抱着远征军军官热泪长淌,感激之情到达了沸点。斯利姆与脱险的斯科特、斯迈思三位将军,也都向孙立人再三拥抱道谢。斯利姆尤其感慨万千,泣不成声地又一把抱住刘放吾,热泪滂沱,将他的军装染湿了一大片。

仁安羌一战使英军得以绝处逢生,这次战役轰动了英伦,英国人更是感激涕零,将仁安羌比作第二个敦克尔刻大撤退。

对骄横的日军来说,仁安羌之败则是在煌煌军史上又添一奇耻大辱,樱井省三因此受到饭田司令官的严厉训斥,丢掉宾河大桥的214联队长作间大佐受到降级和严重警告处分。

徐小曼和白益各自写出了入缅后的第一篇战地报道,他们将稿纸和拍摄的胶卷交给不得不立即返回梅苗的徐小冬和程嘉陵,请他们回到梅苗后,尽快利用政治部的电台把文稿发回报馆,胶卷则托美军运输机捎回重庆。

不过,他俩的努力与获救的众多英美著名报刊记者们的报道相比,至少从国际影响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那些饱受了三天苦难而大难不死的记者无不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他们用最美好最煽情的语言来尽情讴歌和赞美他们的大救星、大恩人,孙立人、刘放吾的大名与中国军队的英姿壮举一段时间里占据了《泰晤士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巴尔的摩新闻报》之类的世界大报头条。

英国路透社记者罗勃郎认为:“这是近百年来中、英、日军在同一时间、同一战场所做的较量中,中国人赢得了第一次令人尊敬的胜利。”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波勃·卡奈尔用《中国人万岁!》为标题,盛赞中国远征军新38师在仁安羌创下的奇迹。仁安羌大捷是第一次缅战中盟军公认的唯一胜利,主帅孙立人将军也藉此成为了威名远播的真正英雄。

对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一向瞧不起的史迪威对孙立人将军备加赞许,他骄傲地对他参谋班子里的军官们夸赞道:“好得很,中国人太有种了!不怕打仗,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军人,我希望我们有更多的孙立人,我希望英国人永远记住,一位中国的将军,为他们做了些什么!”这既是孙将军个人的荣誉,也是中国军队、中华民族的荣誉!只有在韦维尔勋爵控制的印度,对此事严格保密,其原因不言自明。然而,浓墨重彩的仁安羌之战,只不过是中国远征军首次出国作战期间创造的最后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