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诗歌史简明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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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初唐诗歌(3)

《蓟丘览古》为组诗,以七个古迹和历史人物来借古讽今,通过对历史人物的歌颂和向往,表达了自我的不遇和幽愤。“南登碣石馆,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缅怀礼贤下士的燕昭王,风格苍劲;“逢时独为贵,历代非无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黄金台。”借郭隗的“遇”来反衬自己的“不遇”,一抒抑郁之怀。最为绝唱的还是《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在幽州台上,想起燕昭王筑台求贤的往事,吊古伤怀,故有此诗。但是,这首诗超越了原有的怀古意绪,表达了一种深沉的悲剧意识。它以无限的时空为背景,在茫茫宇宙间耸立起一个独立的自我,其中有知音难觅的孤独感,但孤独感中夹杂的不是悲哀,而是对自我的肯定,是生命短促的紧迫感。因此,令诗人“怆然而涕下”的不是悲伤,而是建功立业以追求人生价值的精神志向。

陈子昂的诗歌以反映社会现实,抒发深沉感慨为基本内容,以刚健质朴,苍劲雄浑为主要风格,基本上廓清了六朝余风,在文学史上有很高的地位。

宫廷诗人

从贞观后期到睿宗延和间的几十年里的宫廷诗人,前有上官仪,后有“文章四友”(杜审言、崔融、李峤、苏味道)和“沈宋”(沈佺期、宋之问),他们阿附权贵,求取富贵,人品多较低下,以致大多被贬;诗歌也多是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之作,但往往华丽精工,对近体格律诗体制的完成做出了贡献。

一、上官仪

上官仪(约608-664)字游韶,陕州陕(今属河南)人。贞观元年(627)擢进士第,仕弘文馆直学士,迁秘书郎。太宗有所作,皆付上官仪视稿,并得预私宴。高宗朝,官至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曾参议废武后事。至麟德元年(664),被诬参与梁王忠谋反事下狱死。存诗20首,多为应和酬唱之作。

上官仪是初唐齐梁诗风的代表作家,长于五言诗,诗歌题材局限于宫廷文学应制咏物的范围之内,缺乏激情与豪气,内容也较空泛。但在体物图貌的细腻与精巧方面,以纯熟的技巧,冲淡了齐梁诗风的浮艳雕琢。他善于对仗,写景清丽婉转,能自铸新词以描摹景色,这种笔法精细、秀丽浑成的诗体,提高了五言诗的写景状物技巧,因官高位显,被人竞相模仿,号为“上官体”。如《早春桂林殿应诏》中间两联“晓树流莺满,春堤芳草积。风光翻露文,雪华上空碧”,对仗工稳,锤词炼句,颇具匠心。“落叶飘蝉影,平流写雁行”(《奉和秋日即目应制》)两句,也有动静结合之致。五绝《洛堤晓行》一首云:“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被认为是能与韩、柳相比的杰作。启首稍作叙事,然后轻灵地加以点染,画面清新柔美,秋爽气息扑面而来,境界阔大,富于神韵。体现了较为健康开朗的创作心态和雍容典雅的气度,代表了宫廷诗人创作的最高水平。上官仪总结的“六对”(主要讲词语的对偶)、“八对”(主要讲诗句的对仗)之说,对律诗的发展和对仗手法的理论化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二、杜审言

杜审言(约646-708)字必简。远祖杜预为京兆杜陵人,后世迁湖北襄阳(今湖北襄樊);父依艺为巩县(今属河南)令,故以巩县为本贯。高宗咸亨元年(670)进士及第,官隰城尉,转洛阳丞,坐贬吉州司户参军。性傲诞,为人所忌下狱,其子杜并怀刃刺杀仇人,也因此丧命。武后时,召为著作佐郎,迁膳部员外郎。因依附二张,中宗时与沈佺期、宋之问被流配峰州。不久召还,授国子监主簿。其孙杜甫,有“诗圣”之称。

在“文章四友”中,崔融(653-706)、李峤(644-713)、苏味道(648-705)三人都文名早著,但存诗不多。崔融多边塞诗,状写塞外风光,抒发征夫怀乡思亲之情。李峤多咏物诗,虽刻画工细,却了无生气。苏味道的诗歌仅《正月十五夜》为人传诵,所写局限于京城元宵灯会的热闹场面,纯为粉饰太平之言。相比而下,以杜审言的成就最为突出。他的诗歌有的写羁旅宦游的情怀,如《春日京中有怀》:“今年游寓独游秦,愁思看春不当春。上林苑里花徒发,细柳营前叶漫新。公子南桥应尽兴,将军西第几留宾。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表现出一种怀念故乡的愁思,最后一联别出心裁,不落窠臼。有的写清新自然的风光,如“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不仅写景明快生动,对仗也十分整饬。

杜审言是七言律、绝的奠基人之一,被尊为“律诗正宗”。陈子昂说他“有重名于天下,而独秀于朝端”(《送吉州杜司户审言序》),在浮靡诗风弥漫的时候,他能写出内容相对充实,格律严整的作品,是难能可贵的。他的诗歌对杜甫有影响,杜甫以“吾祖诗冠古”(《赠蜀生闾丘师兄》)而自负,又说“诗是吾家事”(《宗武生日》),杜审言正是他效法的直接榜样。

三、沈佺期和宋之问在律诗的发展方面,稍后于“文章四友”的宋之问、沈佺期有相当的贡献,他们的主要贡献在于将律诗进一步定型和完善。

沈佺期(约656-714)字云卿,相州内黄(今属河南)人。进士中第后,亦参修《三教珠英》,历通事舍人、考功员外郎、给事中。因受贿下狱,又谄事张易之,被流放。遇赦还朝后,历中书舍人、太子詹事。开元初卒。他擅长写闺怨诗,他的《独不见》虽用乐府旧题,却是一首较早出现的完整的七律,从海燕双栖起兴,通过渲染气氛,表现思妇孤独相思的情怀,极为出色。又《杂诗》之三云:“闻道黄龙戍,频年不解兵。可怜闺里月,常在汉家营。少妇今春意,良人昨夜情。谁能将旗鼓,一为取龙城。”借思妇闺怨来谴责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离恨别愁,真切动人。

宋之问(656-713)字延清,汾州(今山西汾阳)人。上元二年(675),与沈佺期同时进士及第。又与杨炯分直习艺馆,预修《三教珠英》,转左奉宸内供奉。因谄事张易之,贬泷州,后逃归。任考功员外郎,又媚事太平公主。后因知贡举受贿,左迁越州长史,流钦州,赐死。宋之问的诗歌创作先以应制之作为主,内容乏善可陈,但艺术上精丽工致,声情宛转,在同类作品中尚属出色之作。但其代表作却是被贬泷州时所作的《度大庾岭》: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一个“方”字,流露出渴望北归的强烈心态;而第三联则是借景抒情的名句,山雨初霁,江霞欲放,将期待转机到来的复杂心情尽泄于纸面。而在逃归途中写下的《渡江汉》一诗更是情切。“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将诗人离开家乡已有很多时日,又没有亲人音信,急于回乡,又担心物是人非的矛盾心理跃然纸上。尤为可贵的是,这些诗流畅自然,情悲词苦,真切感人,与应制诗的空洞板滞、富贵气息全然不同。一般认为,沈长于七律,宋长于五律和排律,而宋之问的成就要高于沈佺期。

格律诗在沈、宋之前,还有很多不合律的地方,至此走向成熟。《新唐书·宋之问传》说:“魏建安后迄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之问、沈佺期,又加靡丽,回忌声病,约句准篇,如锦绣成文。学者宗之,号为‘沈宋’。”不仅指出沈宋在诗歌史上的作用,也明了律诗的发展过程。从强调四声,到区分平仄;由消极回避声病而探索出声韵的规律,继而讲究全篇的平仄粘对,遂使律诗达到定型化的地步,这是沈宋对中国诗史的历史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