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得胜还是回到这个城市来了。现在在老年大学里教书法,他还是不能适应许信的变化,而且也不想给许信造成更多的不便。
我父亲对许得胜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许得胜只好苦笑。
父亲告诉我:"即使这六年来许得胜没能在许信身边完成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也还是一个好父亲。所以日后你还是要尊敬他。"
我说:"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从当年他让我承诺要真心待许信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纵使许得胜对不起所有的人,至少他还对得起他儿子。
恍然之间就荡走了六年。六年,于人的一生不算长但也绝不能说短了。六年可以改变很多,当初还年少还气盛的我们也开始准备成家立业了。
当初拿着一根竹竿追着我们跑的父母亲现在也开始动作不利索了。
时间到底是什么,除了流逝,还能剩下些什么。忽然想到周时《流香》里的那句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大哭或大笑,都不能激起它任何的同情或激情。
周时这小子,有时愣头愣脑的,还能说出些满有味的话。
他在另一篇文章《死亡》里这么说,在中国这片炽热的土地上,很多人都相信生死轮回这一说。
当然这无法得到证实,至少还没有人笑着与你说起上辈子的事或者说去了阴间一趟,那阎王可真是热情好客啊之类的。
事实上,这也只是一种纯粹幻忆似的自慰。因为身处人间,有太多的不公与肮脏,只好用底下十八层高的建筑哀伤地聊以自慰了。
在最后结尾的部分他写道,人总有一死,但人活着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死后留有思念。
还是很够味。
也许周时活着的意义就在于写出这两篇文章了。
我欣赏的是天才,有个成语叫惺惺相惜,还有句话叫英雄惜英雄。所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对别人说我欣赏天才。
因为我不是天才,但人只分四类:天才,人才,庸才,蠢才。这些都和我不搭边,也许我欣赏的应该是齐升。
理一下,这个推断应该是这样:A惜A,B惜B。是A就惜A,是B就惜B。
蛮荒唐的,因为我最惜的是杨恩琪。
可是很多荒唐都存在着。
不过一些满蛮有个性的事也都存在着。
上次打开电视,看到一个广告,广告语是这样的:你颓废了吗?你放弃了吗?我还在想接下来应该说:那么请使用×××,保证让你精神倍儿爽。
结果广告男接着说:那么就继续颓废,继续放弃吧。
我很奇怪这个广告怎么能通过审核呢。
这便是个性与荒唐并存了。
还有一些很可悲的事。
从小到大,我就贯彻到底,做一个标准的所谓的坏学生。但是在所有人中,就所谓的好学生和所谓的坏学生的家长过得最不快乐甚至说最痛苦。
前者更多的时候是在折磨自己,把自己牢牢地套在个圈子里,动弹不得。后者更多的时候是在被压抑着,愁着没个圈子能套得住自己的孩子。
这样子,更多的家庭便有着更多相似的不幸了。
其实完全没必要恨铁不成钢,不管是自己恨还是别人恨。是铁就是铁,是钢就是钢。换成我,宁肯做块好铁也不要当块烂钢。
所以我一直活得很开心很肆意,即使是我的父母亲很想要我的成绩,但最想要的还是我的快乐,这是我最庆幸的事之一,至少我有对惺惺相惜,不,心有灵犀的父母。
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是不锈钢,但我是不锈铁。
而且我痛恨高考,他们要的只是机器。会做不会说,会练不会念,会考试不会技艺,会服从不会创意的机器人。用一句话来说,不用学且考,于我如浮云。
其实,我不相信,教育会成了这个样子,堂而皇之登大雅之堂,欺民骗众。
就像周小彬说的,有愿望的没能力,有希望的没动力,有声望的在嫖妓,而绝望失望了的在废弃。
就像很多年前,我还对总冲我甜甜一笑的邻家女孩抱有幻想,而多年以后,不知道是不是不认得我了,她竟然一手环胸一手伸向我道:"一夜一百,带套半价。要干不干?"
见我目瞪口呆没有迅速及时地作出反应,她把手一缩,潇洒地用五颜六色的长指甲拂拂额前一撮染白了的毛,悠悠地把烟吐了个圈,说:"不干,拉倒。"随后绝尘而去。
望着你的背影我悔不当初,手搓搓脚跺跺,不是不干。是俺干不起呀。
要不,咱再商量商量带套打三折,行不?俺自带套,不用你麻烦。俺娘去年给俺做了一个枕套和被套,都是新的,俺还没用过呢。
完全就是一套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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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会希望我们早生个千百年,恰逢乱世,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个恰当的理由避开这个世界。
找一处深山老林,养些闲鸭野鸡,种些小瓜小菜,和喜欢的人相视一笑,淡淡到老,不用理会世俗对我们的评价,亦不必追求他们所认为的成功。
兴许还能遇上一两个知音。得时捧琴相伴,不得时便鸿雁飞书。这山隔着那山高,这心却与那心连着。
可以纵谈天地,发些小幸福,叹些小哀愁。而那些所谓的名啊利啊,统统见鬼去吧,与我们再无相干。
只是,这一切于生活在现在的我们是不存在的。纵使你是个戏子,有机会演这出戏,可你的怀里揣着的却可能是只手机。
看到鸿雁,大概会想,哇,吃了一定很补吧,卖了一定很赚钱吧。没准,在屏幕上出现你凄凄哀哀地投入戏中时,你的脚下蹭的是一双仿了牌的NIKE。
一切生活皆是戏,戏却不是生活。
今天,以前高中三年的班长回来了。她是恩琪的三年同桌。
她的名字叫邓慧欣,过去大家都是在一堆玩的,熟得不行了。
女大十八变。虽然没有变得那么厉害,不过,变化也不小了。整个人漂亮多了,当然我说的漂亮不是指容貌,而是指气质。现在比较不像以前那么傻愣了,傻劲比较小了。
一见面,自然都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女孩子,恩琪和慧欣就像黏力胶一样。
变是变了,不过还是像以前一样留着齐耳短发,素面朝天。笑起来会有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脸白白净净的,眉眼里都是透彻的明亮。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傻气。
慧欣现在在做法语翻译,小日子过得应该还不错。我问她:":"现在给自己泼出去了没?"慧欣又笑了,说:"还没呢,找不到合适的脸盆。对了,许信呢,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慧欣高中就很喜欢许信了,没准这次是回来拿脸盆的。
我说:"你知道许信现在的情况吗?"
慧欣依旧笑着点点头说:"知道,现在是很红的画家了。"
我说:"就知道这些啊。你没看电视报纸上的报道?"
慧欣这才有点黯然,说:"好像最近,在和一个叫张然的女孩子交往。"
我无语。其实应该不能说是好像了,有那么多的照片为证,媒体不是捕风捉影,许信也不否认。
先给慧欣心里打个底吧。
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给许信,告诉他慧欣回来了。我等着电话线那方的反应。
我至今还记得慧欣和许信两个人一起讨论画画,一起讨论理想的场景。慧欣对许信的好是谁也比不上的。
而且他们的感情一向也很好。结果他只是在电话里心不在焉地说:"好,我知道了。"然后,匆匆忙忙就要挂电话,前后说不到五秒钟。
我只听得在快挂了的一刻,他用哀求的语气说:"张然,不要生气了,好吗?"然后就是嘟嘟的声音。
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感。
原来有些人可以在一瞬间变得不再在乎。
原来有些人在一瞬间可以随随便便被敷衍掉。
原来脸盆丢了就是丢了。
重新找到的,那不是脸盆,是毛巾了。泼不了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