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慢悠悠的向涌动的人群中走去。这些人或坐或立的站于幕台前,听着台上之人魔幻的变化着手中之物,手一抖,忽得出现一块黑色布巾,再用黑色布巾挡住一只巨大的青花瓷缸,便也是瞬间,就已不见踪影……台下报出热烈的击掌声及叫好声。
“兄长。”轻声于人群中蓝色背影的身后唤道。
他只是轻侧了下头,嘴角含笑的看着我,温和若水,道:“来了,一个人么?”
“嗯。”于旁坐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目注着前方的幕台,根本无人注意到我。
“上面的人表演的怎样?”他含笑的说道,眼光一直看着看台上。
抬眼看了看台上之人,淡然道:“很好。”
“若不是事先已知这是假的,还真当他有法术,可将东西凭空变出吞没呢。”他依旧淡含着笑,说道。
我知道他接下来定是有话要说,所以耐心的等着。
“诸多事情的真相,往往不似表象那般,要放下心去仔细察看方会发觉真相的。”
“兄长想说什么呢。”早就猜到他让我到此找他不会当是看这表演这么简单。
“其实舒兄并非你自认为的那般。他是有野心,但不知于你所解那般厉害。”他正视着我说道。
“这是他要你来说的。”我心冷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他憔悴了许多,昨日无意间竟发现他鬓角生了几根华发了。韶华如水,已是匆匆于十指尖滑过了。”
“兄长……”忽觉不大对劲了起来。
“妹妹知不知道……”他忽得顿住了,只是摇了摇头,道,“算了,不知道也罢。”
“兄长……”
他看着我,微微笑着,目光柔静如月:“走吧,今日可否陪我踏山呢。”
点了点头,他是有事相瞒吧。不过他既然不想让我知晓,那我也不会执意去挖掘的,到了时候,他自会告知我的。
午夜归宁静,花落尚有声。
沉睡的梦中,闻到的只是阵雨过后的泥土的芳香。隐约之间,似乎听闻女子哭叫声,一声强过一声,撕心裂肺。
“怎么了?”半支起身,看向起身的恭亲王,睡眼惺忪,慵懒的问道。
他看着我,轻摇了下头。
“王爷、王妃——”门外一阵匆急的脚步响起。传进红儿的声音。
“外边何事?”恭亲王淡然问道。
“是顺亲王妃……”红儿犹豫了下,低声道。
“顺亲王妃?她怎么了?”睡意一瞬间全无,忙走了下来,穿过幕帘,打开门扇。
“她人呢?在哪?”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不会是那顺亲王又如何对她了吧,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看来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在厅堂……”
红儿的话尚未完,我便飞也般的向楼下奔去了,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在乎她,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到底发生何事了。
仆人们都还在睡梦中,所以一路并未有什么人。自己如此一慌,竟然忘了贴上假面具了。
“香韵——发生何事了?”焦虑的冲进厅堂,对着堂中女子唤道。
她抬头看向我,讶然的看着我。我这方暗叫糟糕了起来,终于记起自己的脸来了,忙转身背着他,不过不是太晚了吗?
“原来皇婶真的是姐姐。”她的声音颤悠悠的传来,“他常暗示我此事,我竟然不信。”他?顺亲王吗?
“香韵……”无法,我只得硬着头皮看向她,“发生何事了,这么晚。”
她像是突然惊醒了般,哭了起来:“皇婶……姐姐,回去看看父亲吧,父亲他……他……”
“他……”心再次慢了半拍,“他……他怎么了?”
她伸过手,拉着我急向外而去:“父亲快不行了,不行了……”
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步伐走出厅堂。讶异的不解的看着自己,挣脱开她的手,冷然道:“不行了?怎可能。”不会又在玩什么把戏吧。
“真的,姐姐。”她停步看向我,“我知道姐姐一直恨着父亲,也恨我们。可……可你可不可以放下执念跟我回去呀。父亲……父亲……”凝噎着,双眼红肿。
这是真的?怎我从未听闻他身子不适之语。
“我没有恨过他,也未恨过你们。”我淡然一笑,心中却翻腾不已。
她错愕的看着我。
点头轻笑:“因为我是王娉婷,而非那个馨韵。我已忘却了所有。”当真忘却了吗?心中那股恨意依旧如新,且更为鲜明了。
她含着泪,错愕的看着我,再次执意拉去我直向外而去:“无论如何,你也一定要跟我回去,父亲昏迷中一直唤着你……”
手一挥,冷然的看着她:“笑话,你说我去我就去。当我是什么,可有可无的摸布吗?不要我时将我踹到一边,要我时就强将我拉走就是了吗?”
“姐姐……”她愣愣的看着我,泪如泉涌,“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冷冷一笑,道:“不是这样,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的,嗯?”
“我……”含泪纠缠着手指,哭看着我,终是压抑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顺亲王妃请走吧。”身后扬起懒洋洋的声音,如冰冷的琉璃般,无半点温度。
是他,他听到了多少。
她看了我一眼,扭头疯狂的向外奔去,口中喃喃着:“父亲等我……父亲……”
木然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如冰刀绞割一般,好痛。为什么会如此呢?
“想去的话,我赔你去就是了。”他靠了进来,将我的头压于他心口,柔声道。
“不,我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大声地说着,不知是在说服他抑或是自己。
“那就回去歇息吧,如此一闹,当真是累呢。”浅浅一笑,横抱起我,向来处而去。
为何心中如此混乱,靠于他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睁着双眸,怎么也无法入眠,心已乱,如何能睡。恭亲王将我放入床榻之后就一直守于幕帘外,不发一语。
他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死,他怎么敢,怎敢?腾的坐立起来,握着手。终于知晓为何心中慌乱了,因为我不甘,不甘他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他的罪尚未还清,怎可如此一走了之。
幕帘拉起,恭亲王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要去丞相府。”定眼看着他。
他淡然一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点了点头:“走吧,马车已整备好了。”
“啊?”原来他知道,他早就猜到了。而我却仍在天人交加着,孰料他已看透了。
黑夜袭来,直觉心中更加冰寒了起来。不对呀,这是初夏,真会如此寒冷呢?恭亲王看了看我,无声无息的搂紧我,不发一语。
这马车为何如此缓慢,在这车厢里似乎度过了好几个春秋了。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温和道:“没事。马上就要到了。”
心中很想反驳他,我一点也不在乎。可话至口中,竟什么也说不出了。眼前只是变得模糊了起来,眼中似乎布上了一层薄雾。
在至丞相府,宛若隔世,心益发沉重了起来。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叫声,响彻云霄。
“老爷……”
“父亲……”
“相爷……”
木然的回头看向身旁的人,幽幽的开口道:“他死了?”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深沉,不可一测。正门的灯笼于黑夜中摇晃着,一如小时见到的那全是殷红一片的高宅门前的一样,阴冷诡异。
“他怎能死,他怎能死?我不允许,绝不允许。”猛用力敲拍着门板。
门开了,来人惊讶的看我飞一般的冲了进来,而后惊叫道:“王……王爷。”
“我不许你死,听到了没有,不准……”带着颤抖的声音,激烈的冲进一片哭诉声中的屋宇。青灯于风中摇晃着,拉长着屋宇内人的身影,细长细长。
晚了吗?一切都晚了吗?回应我的只是不停的哭诉声已讶异声,还有的只是那个冰冷的躺于床榻上的尸身的静默之声。
“你骗我,对不对。因为我不原谅于你,所以你以死骗我,对不对,对不对。”一步冲向前,拉起他的衣领,摇晃着。
“现在我来了,你高兴了吧,啊?起来呀,不要再睡了,不要在骗我了,这算什么啊?”猛烈的摇晃着他那冰冷的身子,大叫道,“起来,你不准死,听到了没有。你的命是我的,我没叫你死,你就不得死,听到没有。起来,给我起来。”
“父亲死了,就在你来的前一刻钟就死了。”香韵一把拉开我,用力一推,“你这算什么,刚要请你来,你不来。现在可好,现在父亲满怀遗憾而去,你满意了吧,啊?”
心一震,讶然的看着自己接近疯狂的样子,大笑了起来:“对,我满意,我好满意呀。我就是要他不得安眠,就算打入十八层地狱,也是永远被负着他对我的遗憾。哈哈哈……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哈哈哈……”我是高兴的,所以高兴得喜极而泣。我哭了,可我怎会哭呢,不是哭,这是笑,这是笑,笑呀。
“妹妹……”兄长走了过来,轻轻地唤着我,满眼的担忧之色。
侧头看着他,拼命的扯出一个笑颜,眼前一片朦胧:“我没哭,我这是好高兴。高兴他是带着遗憾死去的,哈哈哈……我好高兴呀,母亲一定也很开心的。”怎么又哭了。
“姐……姐姐。”香韵也担忧了起来。
“馨……馨韵……”那一直低头哭泣的女人终于抬头看着我。
“看什么?”不解的看着他们,直步坐于床榻边缘,俯身细细的看着这个一直未仔细看过的人,再次放声笑了起来,泪如泉涌,“你这卑鄙小人,你这伪君子。你给我起来,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掉。王八蛋,你给我起来,有本事你继续装下去呀。”双手紧紧地抓去他,往上一提,再重重的放下,“嘭”的一声巨响——撞击木板之声,“给我起来。小时候你不理应我,现在也一样,一样不理应我,你够狠。睁开眼睛呀,你!”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额角两鬓的白发。
“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吧,父亲。”这声压抑心底许久的称呼终于出口了,心松懈下来,压抑的闷声哭了起来,“而我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着你,第一次,此一次……”以前都是躲藏于墙根下远远的偷看着。
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于他冰冷的脸上:“争斗了这么久,你终究赢得了什么呢,权势?名利?金钱?可你死了,死后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一抔黄土而已,只是黄土而已,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而我呢,我又在争斗着什么呢?执着着什么呢?我要的是什么?再一次,自己迷茫了起来,前方的雾越来越浓了,我已分不清方向了。谁来解救我,谁来解救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