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又一年,花落花开总为春。
不得不承认,刘丞相之死,对我或多或少都有些影响。对于他的怨恨竟随着他的死而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是淡淡地莫名的伤痛。每每午夜落花时,脑中回荡的只是我同他的一次次错过。因为对他的怨怼,所以双眼被仇恨蒙蔽,看不清他对我的好,抹去了他诚心赎罪之心。可在深思,却又溢出太多的悲苦与怨愤之情。
一个人若自小于痴怨于苦恨的家庭中长大,不知那心又当如何的扭曲于疯狂。明知自己的父亲就在不远的豪宅中,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看他,轻唤他一声“父亲”,只能猥琐若贼般,偷偷的躲于远处看着,幻想在他怀中撒娇的女孩儿就是我自己。严寒来临,父亲怀抱自己的孩子于炭火前取着燃,而我只能同母亲相依靠于一起,祈祷这严寒快点过去,祈祷着我们能挨过这个冬日。
那年母亲实在是挨不住了,饥寒病热全向其袭去。身无分文的我只想跑去向那个陌生的父亲乞求帮助。身着单衣,赤脚踏上冰寒的雪地,洁白的雪上留下的是我瘦小的脚印及片片殷红的血迹,那是我冻裂开的脚跟留下的,如一朵绝艳的梅花。怀揣着希冀而去,却被看门的奴仆赶了出来,更棒重重的向我腿上落下,身后一只吠犬直向我扑来嘶哑。他出了门,只是淡淡的扫视了我一眼,本以为他会认出我,训斥那奴仆一顿,可没有。只是冷然的踏上马车,向我丢下二两银子便走了,冷冷的说道:“不要让这乞儿死在门前,晦气。”乞儿,原来我与他眼中只是个秽气的乞儿罢了。那日我惊吓得拖着伤痛不已的腿向那只有点点温热的草屋挣扎而去,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条血迹……
自那日起,幼小的心中便已残缺了起来,满心充斥着怨恨于不甘。只是一直压抑着,冷眼看着一切。因为怨恨与不甘只会令自己痛苦不已,若无心,便什么也无所谓了。
他选择了权势,所以我同母亲便成了他权势之下的牺牲品,被他忽略于荒凉的草屋中,那所风一刮,屋顶便飞,雨一下,里边便成水灾的草屋中。满腔得怨恨,以其说是对他,还不如说是对权势来的确切。若无权势,或许母亲不会含怨而去,我同他也不会如此。一家三口也会如同其他平常人家一般过着温馨的生活。
心灵发生了巨大的扭起。自小便以打定主意,若我有能力,便要攀上权势,玩弄着它,打压着那人的嚣张与薄情。
我已成功了,不是吗?目标已无,心一片空白。
朝堂上,朝堂下皆为一片平静,只是这风平浪静的叫人恐慌,总觉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刘丞相一死,我们于朝中的权势便消减许多,宛若城墙缺失一角。
同舒焕打过几次照面,却都是疏远的点头错过而已。
今日礼佛诵经时,忽的佛珠断掉,佛珠哗啦啦的滚落下来,于地上跳跃着,发出脆生生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右眼皮不停的跳跃着,心慢着半拍。
低头一颗颗拾起佛珠,端详着手中流光溢彩的佛珠,静静地发起呆来。
“不好了,姑娘。”翠茵急忙跑进佛堂,叫道。
心再次一惊,佛珠又从手中滚落下去,四处跑开来了。
“什么不好了?”慌站立起来,一步不稳,人向前一个跄踉。
“姑娘……”翠茵忙稳住我,担忧不已。
紧紧地抓住翠茵的手,焦虑不已的问道:“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何事了?”
“舒焕大人,舒焕大人于朝堂上自请放逐塞外。”
“什么?放逐?”脑如雷击一般,空白一片,“为……为什么?”
“奴婢不知。”她摇头道。
到底发生何事了,竟如此仓猝。他为何要请求自逐于塞外?
紧握翠茵的手一松,向外急奔而去。全然不理应翠茵的惊叫声。行路上的奴仆见我,皆匆忙退至一旁,向我施礼。我想,我这行经吓到他们了吧。
“娘——娘——”稚嫩的声音于后响起。
可我终究只是看了一眼,继续急速的响外而去。那担忧如巨石般紧压于我心口不得释放。丝毫未注意到怀抱天麟的那个人一脸的青黑——他发怒了。
心中混乱不已,为何舒焕要如此而为。难怪前些时日见他欲言又止之状,原来他早有此打算了呀,可是为什么呢?
跑至兄长府中,想问问他知不知晓舒焕为何要请辞,可却无人。再跑向舒焕府中,府中奴仆告知我舒焕下朝后并未回来,府中只有二夫人在家。
二夫人,什么时候他又娶了二夫人?
“那么我可以见一下二夫人吗?”我问道。心中竟无端的想知道舒焕他迎娶之人是如何一般样貌的女子,是要与之较真吗?
“这?”奴仆不解的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下,“好吧。”
他将我引入厅堂,转身便走了。这时再又走出一个婢女,端着茶水向我走来。
“王妃请用茶。”婢女放下茶,恭谨的说道。
我诧异的看着她,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婢女笑了笑,恭敬的施礼答道:“赵大哥让奴婢们看了王妃的画像,说日后王妃若来,不用通报,直接让王妃进府便是。”
赵大哥?何许人也?为何他要如此做,他认得我吗?难怪刚那守门侍仆会轻易让我进来,而且不问明我是何人。
“王妃若无他事,奴婢告退了。”婢女躬身施礼道。其刚退走到门口时,便被我唤住。
“你家二夫人何时出来?”我问道。
“奴婢只是茶水婢女。”她歉然笑道。
点了点头,看着她施礼退出。看来这舒府当真是分工明确,越俎代庖之事断不会发生的。
“素烟姐、素云姐。”那退出的婢女刚退走一步,便又走进两位黄衫婢女。
来人点了点头,同声淡然道:“没你事了,退下吧。”
看来来人在此身份较高呢,不知她们来此又是为何。
“奴婢素烟(素云)扣见王妃。”两人一进来便跪拜下去,声音淡然若水,无半丝起伏。
“你们二夫人在做什么?”秀眉微挑,不解为何来来去去就是不见那二夫人。还有那个大夫人,那个文家千金到底干什么去了?舒焕出事,难道她不知道吗?
“二夫人在灵堂,一时半活儿是无法出来见王妃的。”素烟淡然道。
“那你们大夫人人呢,她在哪?”我眉紧锁,压住心中怒意,都这时了,还在灵堂做甚。
“大夫人……”素云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低头道,“大夫人已不在人世。”
“她怎已死了?”我不知那文家千金竟如此命短,微微诧异的看着她们。可我也未听闻那女子离世之言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是文府千金。”
心更加讶异不已,那么那大夫人又是何人?文府千金为何甘愿栖居于这位子,还有为何素烟刚才那个解惑有些疏远,似乎二夫人是谁于其抑或是舒焕皆无所谓。
“王妃跟奴婢来吧。请。”素云淡然道。
默然的起身跟她们向侧门而去,心中更加疑惑起来了,这两人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踏着石子路,穿过石阵,竟然看到远处一栋小茅屋,篱落稀疏的围卷着,将它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隔离了起来。而这茅屋竟也是如此熟悉,心中闪过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是大夫人曾住过的茅屋。”素烟于旁解释着。
点了点头,为何如此像极了洪都郊外的那栋草木屋。
脚步继续跟着她们向前走去。穿过弯曲回廊的长廊,便来到了香烟缭绕的灵堂。
“二夫人就在里边。”素烟道。
“王妃若想知道什么,便到刚见到的那茅屋中找奴婢二人吧,奴婢二人在那候着。”素云接口道,二人齐身施礼退了下去,步伐一致,训练有素。
轻轻的推开灵堂的门扇,静静地踏步进去。跪地求拜的女子一身白衣,并未发现有人进来,只是不停的低语拜求着,请求着舒家列祖列宗保佑舒氏一门。
她难道不知舒焕出事了吗?眼光冷然的扫视香案上的灵位,一层又一层,皆为历代舒焕先祖的灵位。忽的心一震,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东西,闭眼再次看相香案旁的一块黑木灵位上,上面清晰地写着:爱妻舒邬氏之位,一旁是一行小字,隐约可见是:夫舒焕立。
舒邬氏?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来告诉我。
“姐姐,相公要辞官放逐了,但妹妹不知相公为何如此而为。相公近来仕途平顺,为何如此而为,妹妹资质愚钝,实为无法透视呀。”她向那块灵位述说着,声音有些淡淡的伤痛,不若那次庙宇中求签祈福的欣喜之语,“相公向来痛惜您,,即便如今姐姐已不在相公身边,但相公依旧心里只有姐姐一人。姐姐,您若听到了妹妹的话,就入梦劝劝相公吧,相公一定会听您话的,那样做太不值了。”
怎么回事?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转身飞速向外奔去耳后传来那女子欣喜的声音:“姐姐,是您吗?是您回来了吗?相公需要你呀……”
是吗?是需要吗?那他为何又要迎娶于你,为何呢?舒焕,既然你已迎娶了文淑媛,为何,为何不好好过你的日子,还要执著过去之事不放,你这戏是演给谁看?你想故示痴情高洁么?而你自己呢,馨云,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心为何凌乱起来?
那些泛黄的记忆如潮水般向我袭来,却什么也抓不住。
“妹妹。”眼前一个白色的身影拦住了我,幽幽的话语从上传来。
“兄长?”
他摇了摇头,转身向前走去:“跟我来吧。”
我以为兄长会带我去见舒焕,可里有的只是满座的茶客,根本不见舒焕的身影。
“他呢?”我问道。
兄长未理应我,越过人群,于一个空荡之处落座下来,自故自得斟着茶,良久才道:“我知道你担忧他,可你这样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找,难道不知此举很危险吗?”
“危险?”咀嚼着兄长的话。
“你这样做只会将事情恶化,知道吗?”他无奈道,“一个正常的男人万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四处寻找其他男人的,尤其是那人在自己妻子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子,你懂吗?”
心一紧,冷然的看着兄长道:“舒焕会那么做,全是因为恭亲王?为什么?发生何事了?”
兄长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夫人丽妃之事似乎也有眉目了,矛头直指向于你。”
怎么会?那是不可能被发觉的,而且已时过境迁多时了。
“而且他们已知晓那假圣旨了。”
刚端起来整备收惊得茶水忽的从手中脱漏,茶水四溅。
他们?不是他?看来顺亲王也知晓了。心中不禁笑了起来,本以为是如此的天衣无缝,到头来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呀。只是不知是我们当中谁是那个告密者。
“既如此,又关舒焕何事?”反手放正打翻的茶杯,佯装镇定的淡然道。
“只要舒焕自动放逐塞外,恭亲王便将设法全力保全于你,不让顺亲王或其他大臣你一分一毫。”兄长正色的看着我。
讶然?错愕?震惊?心痛?欣喜?我已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了,五味陈杂。他怎么那么傻,当真如此而为了。
“他可以不这么做的。”自言自语的喃喃着,“他已有妻室,怎能如此呢?”
兄长看着我,苦涩一笑,将手中茶一饮而尽:“妹妹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为了你,他什么也会去做的。迎娶文淑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为得是降低你的危险。恭亲王那般的人物,是不会容忍你眼中有舒焕的身影的。当然我也不忍否认这也有他为了实现自己野心的因素,毕竟文太师的势力不容小觑,有了它便也事倍功半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含泪笑了起来,心如刀绞般,丝丝缕缕的痛着。
“为何你们从不与我商讨,为什么要自以为是的做着主张。你们这么做,真的是对我好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不稀罕你们这么为我,我不稀罕……”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