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凤冠,身披红霞,一方红头巾之下,便只见自己的脚踝,就这么乖乖的坐于喜床之上,一动不动。脑中仍旧回想之近来发生之事。
那雍容华贵的皇后果真是要去之我而后快呢,御医殿的御医不来医治与我,便是那皇后暗中下了密令。太子虽将丽妃侍女重责,却拿那御医殿的人无法,只能气急离去。皇后见我并未因此不治而去,便又想法要恭亲王于请选之日将我顺手选去(亲王于此日可选一正妃,数位姨娣及侍女),只要王爷将我选走,便另赐良田百亩,行宫一座,白如意一对,金缕错壶一对,南海珊瑚一具,幽州紫菱香一份,绫罗丝绢百匹……琳琳种种,不禁让我大笑起来,原来我便有如此高的价格呢。
只是未曾想,那恭亲王便是于那日独亲点我一人,这倒令许多官员傻眼了。莫非这亲王便也疯了不成,如此一来,我这疯子便成了亲王妃了,这倒是古今从未有之呢。
太子纵有不甘,便也不得不忍气着。只是我耳边仍旧回荡着他冷然的话语:“终有一日,我会除去那恭亲王,从新将你迎回来,立你为后。”
终于知晓为何那皇后要除去我了,便应是太子这样的一句话呢,想必那满腹心计的皇后便也早就看透了这其中的一切吧,她便是怕日后香韵不能登上皇后之位,其张氏势力不保吧。
傻笑的看着那些人,一扫眼,便见舒焕一脸沉痛的表情,眼光不知看向何处。而那相爷则是一脸的忧思,紧锁着双眉。不高兴我得如此地位吗,是怕了吗?
只是不知兄长听闻此事又当如何了呀,会痛心么?苦笑着。
因为是疯子,所以一切礼节皆草草了事,身边一直在立着两侍女,紧张得看着我,就怕我在拜堂之时疯病发作,直至我被送入洞房方安心离去,独留下翠茵照顾着我。
而翠茵便也是我同恭亲王提出的唯一条件,因为她根本不适合呆在那里。
“姑娘,这是不久前舒大人叫我给您的信。”翠茵的声音于耳畔响起,一封淡黄色的信笺便于这三寸之地出现,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舒大人?”我接过信,重复道。
“是的,就是那个中书侍郎舒焕舒大人。”翠茵补充着道。
听此,手不由得抖动了起来,展开信笺,便只是一首诗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日色欲尽花含烟,明月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这是太白之作《长相思》呀,却只是半首而已。
“他在哪?”握着信,不禁有些激动了起来,站起来问道。
“姑娘呀,舒大人已走了,何况您现已是……”翠茵忙拦着我,将我按了下去,暗自提醒着我现在的身份。
琴啸合奏,那时多久以前的事了呀。那时,我是“妻”,他则是“夫”。而如今呢,便是远隔高墙。无法相遇了呀,我以为他人之妻了呢。
无力的做于床榻之上,紧闭双眼,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
“因为姑娘待奴婢好,所以奴婢便如此大胆了,奴婢不想姑娘因此而出错呀。若姑娘不高兴,姑娘可以任意的罚奴婢的,奴婢不会有任何怨言的。”翠茵见我久不发话,便直直跪了下去,说道。
我摇了摇头,她所说并未有错呀。可心中难免不甘呀,这条路并非我之所希,可时至今日,我有能耐何呢。
“姑娘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奴婢未曾见你放声哭过,这么的压抑着自己,于您玉体无益呀。见姑娘如此,奴婢便也难受呀。”她倒是嘤嘤的哭了出来。
我想哭吗,不,一点也不想,我只是不甘而已,只是如此而已。便也只是尔等坐拥权势,我这懦弱之辈便被你们操控着,我又怎能心甘呢。
静静的坐等着,不似其他的娇娘一般满心期待的等着,含羞带怯。我则是一脸的平静的等着,心中却是含恨带怨。
耳边已想起了三更钟响,而那恭亲王仍未进来。
“翠茵,你若累了便去歇息吧。”我忽开口道。
“可,姑娘……那奴婢去看看王爷为何还未到此。”翠茵接道。
“不用了。你去歇息吧。”
“那还是陪奴婢一起等好了。”她执意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等就够了,你去歇息吧。”方正那人是不会来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早些歇息呢。
“是,姑娘。”翠茵说道,为多久便听到门开合之声。
轻笑一声,将盖头用力扯下。我本就不指望自己能得到幸福,更何况现在这夫君是那魑魅一般的恭亲王,是不是由他揭的盖头又有何区别。
冷冷的看着这满堂的红色,红衿被、红帐、红布桌,竟是血一般,刺眼的要命。
摘下凤冠,站立起来,随手拿起如意棒,看了看,金黄色的,好沉,竟是纯金而造的,光色流畅,质地当真非一般可比似的。真是奢侈呢,是为了显示权势么。
桌上红烛便已只剩四分之一了,一碟的烛蜡。这便是文人口中的红烛泪吧。
日暮灯寒落红深,红烛嗤笑满堂春。谁识鸳鸯琴瑟断,化作梧桐珠泪魂。
推开门窗,当真是静呢,不似他人的婚宴那般,闹得很。声声蛐蛐声,是为我鸣奏么。清灵的风丝丝吹拂着过来,如此的温柔,那丝丝的凉气直入骨髓。遥望上空,那弯新月便已向东而去,隐隐约约的显现着。
脱下红绣鞋,只着履袜,向清凉的青石板上走去。外边当真是自由的呢,欣喜地笑着,闻着花香,听着虫鸣声,一路提着衣群小跑了起来。这暗淡的灯光,便也令我更加欣喜不已,似乎我便属于黑夜一般。这便是我的另一个牢笼了吧,只是四周无一人监守。陪伴我的只有这满庭院的宫灯与草木而已。
穿过亭廊,围着亭中荷花塘小跑着。累了,便于一株柳树下的石墩上坐了下来,就这么连着袜履一起伸出池水中,独自一人嬉玩着。水花四处飞溅起来,直将我的霞衣弄湿。仍记得孩提时的我便也是如此呢,兄长寻不着我,便会到溪水边来找我的。只因我难受,便是要来那泄气的,那样的玩耍着,便也将那满腹的委屈去掉了。
“怎么在这呢。这样会发病的。”身后的声音温和的想起。
“兄长,你来呢!我就知道……”欣喜地话语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看来你很是想念刘文欣呢。”来人笑了起来。
是他,怎会是他?可再一想,怎么不会是他呢,这便是他的府邸呀。只是那句话太过熟悉了,兄长便是常常如是对我说呀。
忽的收住脚,漠然看着来人,恭敬的说道:“王爷。”可人却未动一下身。
“怎么,不上来么?”戏笑着,“要我拉你一下么?”说完将手伸了过来。不在自称“本王”了么?当真怪异呢。
“不敢有劳王爷。”忽视那只伸过来的手,独自一手搂过一旁的柳树,爬了起来。
他的手僵直了一下,继而起身笑道:“看你,袜履都湿了,还不回去换下,要不明日便无法起身了。”
若是以前有人如此待我,我定会十分感激。可现在,发生那么多的事,已经不太相信他人的关怀了,总觉得那一定是含有其它的目的,正如现在。
“谢王爷关怀。”施礼说道,“这么晚了,王爷找妾身所谓何事?”
他脸色微变,然却是转瞬即逝,弄得我不得不怀疑刚才是否是真的,或是我眼花了。
“我从今日起便是你夫君了,你说我来找你所谓何事?”依旧笑说着。
我笑了笑,定定的看着,希望能看透到他的灵魂深处,白天不能,黑夜总可以吧。可我仍旧感觉不到任何心绪,反倒将自己弄于尴尬之地。
“若是要看我,便是到烛光之下方好呀。还有你这已打湿的衣履,若不速换下,当真发病不可呢。”,满眼戏笑着,“我可不想他人说我竟连自己得妻子也照顾不好。”
红着脸,咬着牙,扭头迅速的向屋宇那头跑去。好在黑夜当中,一切面容都是看不真切的。身后这是响起那人朗爽的笑声。
于屏风之后速退下弄湿的衣物,换上干爽的素色锦衣,走了出来。却见那人坐于喜床之上,拨弄着凤冠之上的数十颗南海珍珠。
“王爷。”我轻唤了声,他因该不在这的吧。
他抬头,见我笑了笑,将凤冠搁置一旁,开口说道:“当真如此不愿做我妻么?”
我不禁也笑了笑:“王爷何意,是因为妾身自作主张取下了凤冠么。可是王爷在意么?”我也等你许久,可你一直未来,不是吗?
他便也回以一笑:“这倒也是呢。可你难道不希望日后可以幸福么?不待自己夫君人来,便将盖头揭下,这可是极不吉利呢。”
“吉利?”我冷笑了起来,“很早以前就未做此梦了。自妾身出生起,便已不知何为吉利了,有的只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幸。不过也许妾身孩提时祈祷过也不一定呢。”
“看来你似乎对未来不抱任何希翼呢。”他笑了笑,点头道。
我仍旧冷笑着,未回答他,一个从未想过未来的人,又怎会对未来抱有希翼。
“夜已深了,王爷该回去歇息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呢。”我忽转头看向他说道。
他便也是笑了笑,说道:“回去?这不也是我的卧寝么。在这睡便也一样呢。”说罢,便当我面将外衣卸去,拉开衿被,钻入进去。
如此的无赖行进,不禁让我为之气绝。他可是堂堂亲王呀,怎可这样。不过再一想,他说的也没错呀。从今起,我与他便也是夫妻了。
“怎么,你不累么?不用歇息了?”他笑看着我,说道。
暗暗使了一下劲,笑说道:“妾身尚不累,王爷还是先歇息吧。”
“这样呀。”他笑着颔首道,“那我就先睡了。”语罢便立刻闭上了眼睛,当真入睡了。
恶狠狠的看了这人一眼,闷生着气,真想一刀了结了呀。在一想,便有轻笑了一下,真是暴力呀。跪坐于席垫之上,一手按在茶几之上,托腮而思。
刚才那一幕竟有些熟悉呢,那种无赖式的表情,当真像……忽的思绪顿住了。我这是怎么了,他这能同舒焕相比呢。再次于怀间抽出那封信看了起来,泪就这么流着。这一步棋当真走错了呀。
我不知晓那人其实并未入眠,只是暗暗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翌日醒来,却见到自己不是趴在桌几上,而是早已躺在床上了。这是怎么回事?使劲地回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模模糊糊便趴在桌几上睡了起来。
“姑……王妃,您醒啦。”翠茵端着盥洗之物进来,见我坐起,便喜道。
“王妃?”当真不习惯呢,怪别扭的。
“对了,王妃。王爷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派了两名侍女过来。等下她们便会将膳食端送过来。”翠茵笑说着。
我眉头微蹙,说道:“那么我岂不有没自由了。”只怕是伺候是假,监视是真吧。
“王爷还说王妃可以信任她们的,不用对她们充傻的。”她依旧笑嘻嘻的说道,出宫了,便也自由了吧。
她将我从床上小心翼翼的搀扶了下来,眼睛不时地向床单上望去,没发现什么。便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边替我更衣,边自言自语道:“王爷昨夜不是在此过的夜么?”
不禁无奈的笑了笑,该如何同她解释呢,看她似乎很在意呀。
“哦,还有呀,王妃。王爷还派了一个侍从保护您的安全呢,您也便是见过的。”她又说了起来,似乎从她进来起就未曾停止过,左一句王爷说,右一句王爷说。
不禁打笑道:“那王爷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呢?”
翠茵一愣,呆呆的看着我良久,方道:“好像没了呢,王妃。”
又是一句“王妃”,我不禁哭笑不得起来,说道:“王爷没吩咐了,可我有。从现在起,不怎叫我王妃,知道了么?”
“知道了,王妃。”意识到自己失言,又马上笑道,“姑娘。”
无奈的摇摇头,于梳妆台跪坐了下来。
“姑娘呀,还有那,王爷好说……”她又开口了。
回头看着她,苦笑道:“那王爷有完没完呀,还有何吩咐,索性现在尽量一起说吧,别分开来。你说的累,我便也听得累。”
翠茵揪着手指傻笑了下:“人家不记得了吗,因为王爷就是这样说的。”
我当真要晕倒了,无奈的看着她,开口道:“那你说吧。”
“王爷说这院中不会有其他闲杂人进来,姑娘可以不用贴着这人皮面具了。”
是吗,看来他当真要开始限制于我了。冷冷一笑,算是答应了。也罢,这样或许我可以早日达到我的目的呢。时至今日,我便意识到很难收回脚了。
恭亲王为皇室亲为,委屈自己迎娶太子内定的却已为疯子的良娣为妃。这一事便也顷刻间成为大雍王朝的美谈。却也因为这事,太子同恭亲王正式反目,由此引开了下面的一切围绕权势而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