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木门上镶着一面透亮泛光的玻璃，他使劲儿对焦才能看见屋里一件白衬衫的后背。老人离开后，等了好几分钟，白衬衫才极不情愿地把胳膊透过木门裂开的一道窄缝伸了出来。那人的胳膊细长却伸得笔直而坚决，赵亮根本没有推开门缝进屋的余地。不过，白衬衫的那块明晃晃的MIDO贝伦赛丽系列腕表露出足以比肩这座王府的贵气。他用手指紧紧地攥住一沓档案袋，不耐烦地上下摇摆着，像在扇一个燃得很旺的火炉。
“你什么意思？”赵亮意识到对方并无善意，所以他说话也没客气。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想想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学校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这来路不明的事情以后少往我这里搅！”白衬衫的口气急促而愤懑，他扇炉子的动作也越发快。
低湿的气压和疲倦令赵亮反应缓慢，他一时无法将孙丽交代的事情和白衬衫联系起来。
“还不拿着！让别人看见这像什么样子！”赵亮下意识地抽走档案袋，特别想朝木门上狠踹一脚。当细长的胳膊像泥鳅一样钻回老窝，伴着咣当的关门声，白衬衫随即消失在透亮的玻璃光耀里。
此时恰值放学，两个校门口学生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散驻扎在门口的接送队伍。赵亮几乎是被撵下台阶的，疼痛的伤口被毫不客气地挤碰着，他用力夹着那一沓来路不明的档案袋。坐回车里时，不远处孩子的嬉闹与车笛、发动机的轰鸣声混作一团，学生、名校、钻表、档案袋、白衬衫，在打开牛皮封口前的那一刻，他心里忽然跃升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当他的指尖触到这一张张刺手的锋刃缘角，赵亮终于可以将这坚硬的质感和之前冒出的那些名词联系在一起。他取出厚重的几沓崭新钞票摊在手中，感觉就像一口重锤生生砸向胸口。望向窗外这一整条街，没人跟他解释，受捐而建的百年学府为何修有如此多的陈仓暗道，这里就像一个磁力无穷的暴风眼，席卷着像孙丽这种父母的心血和希冀。
但他已经能理解孙丽的用意，也更能同情与这笔灰色收入失之交臂的白衬衫。赵亮知道这笔钱的分量，这无疑是最坏的一个办法，甚至远超出他的底线。孙丽已经为他卖车卖房，现在这样对她来说跟卖女儿没两样，就为自己这件烂事，他不可能用陈萍未来的求学之路来承担，他希望再来这条老街是送她放学回家，而不是把她从已成行的队伍里生生拉走。
赵亮痛苦地拿起手机拨给孙丽，这笔钱无论如何不能留在他手上，但无情的关机声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湿闷的空气令疲惫的他视线模糊，脑袋沉甸甸地靠在座椅上，几天来这是他最难过的时刻。恍惚中，陈萍天真的样子闪现在眼前，他不知这样下去还要辜负多少人。
电话响起，赵亮无力地摸过去，传来的是霍晶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