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玉兰被耿清明扫地出门之后,李桂花就带着外孙女度日。然而,耿清明仍不罢休,一看见这个小野种,浑身上下就像有虫子爬在他的身上,他的心里就发怵、就愤懑、就开口乱骂,叫李桂花抱出去送人算了。
李桂花整天带着这个小可怜的人儿,心里也不是滋味,总觉得对不起女儿。若是把她送人,能送到一个好人家,当然可以,可好人家在当地农村,又去那里找啊?
没有办法,还是自己辛苦地带着吧。
李桂花想女儿了,不知道她被逼嫁到曾家过得好不好,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好天里,她带着外孙女去看望耿玉兰。
李桂花走在乡间的田埂上,背上背着小外孙女,步伐如灌铅,沉重地迈着步子,心头说不出的酸甜苦辣味,忧虑、悲伤的心情涌上心头。
走了大半天,终于来到了曾世富的生产队。她打听到了曾家的屋子,便硬着头走进了曾家的门。
耿玉兰正好在家,她看见母亲来了,世上最亲的亲人来了,最疼她的母亲来了,她却茫然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像一个木偶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玉兰,妈妈来看你了。”李桂花看见女儿站在那里发呆,心像被刀割一样的痛。
“亲家来了,快请屋里坐。”曾母看见耿玉兰的妈妈来了,她就热情上迎,用手去帮助亲家母接过背上的孩子。
正在这时,耿玉兰仿佛从惊梦中醒来,一个箭步冲到妈妈的身边,伸手抱过了襁褓中的女儿,把她紧紧地搂在冰凉的怀里,痴痴地看着幼嫩的女儿,脸上透露出复杂的表情。
李桂花之前不了解曾家的情况。当她进屋之后,看见曾家的家境虽然不算殷实,和当下的一般普通农家没有两样。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看来女儿还是没有落到苦窝窝里。
虽然耿玉兰是被逼嫁到曾家的,可曾家人少,亲家母又是一个善良的女人,看来对女儿还是不错,心就安然了。
“亲家母还是第一次登门,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我这就去喊你女婿回来,杀个鸡来招待你哈。”
“不客气,亲家请便。”她们之前都未曾见过面,感觉有些生疏。
“那你们母女先摆摆龙门阵,我去山上喊世富回家来。”
“你去吧。”
曾母出门后,李桂花就问女儿:“玉兰,曾家对你好不?”
“好。”
耿玉兰仍然痴痴地看着女儿,简单地回答了妈妈一个字。
“看见你过的日子,我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你就好好地、安稳地在这里过日子吧。”
“嗯……嗯……”耿玉兰不知是回答妈妈的问话,还是在逗自己的女儿。
久违的母女见面,却没有出现令人的喜悦,反而不轻不重,不热不冷。这种局面,自然符合她们相聚的心境。
“妈——你来啦。”曾世富进门就喊妈,着实让李桂花惊异:“啊。”她算是应声。
曾世富那天去娶女儿,她们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的。当然,在那种局面,大家的心情,都是可想而知的。曾世富这声妈一叫,自然就打消了她心头的隔阂,算是缓和了关系。
当曾世富看见妻子抱着孩子时,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是忌妒还是不满,脸上露出那种哭笑不得的神色。随即,他还是大度地说:“我去杀鸡了,你陪妈说说话。”
其实,李桂花的心里准备了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女儿说,但她始终开不了口,也不敢开口,担心揭开玉兰心头的疮疤,那样会更让她心痛的。她们的见面,好像只能这样相互心照不宣、默不作声,反而轻松一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桂花自言自语。
耿玉兰也当妈妈的话是耳旁风,一吹就散了。
吃过晌午饭后,李桂花就起身回家了。奇怪的是耿玉兰一听说妈妈要回家了,她不但不出门送送妈妈,反而转身躲进了屋里……
曾世富把岳母送到了一条山路上。李桂花就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同她好好地过日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过些日子,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情也许就会好起来的。”
“妈,你放心,我一定对她好的。你要多保重身体。”
李桂花又背着外孙女,走在返家的路上。
李桂花从曾家出来后,一路放步小跑,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回到了家门。
李桂花进屋没有看见耿清明。她就来到厨房里,准备烧水洗脚。这时,她看见丈夫倒在厨房的柴火上。她就伸手去拉他起来。
叭——耿清明突然扇了妻子一个耳光,打得她火冒三丈。她也还了丈夫一巴掌。
咚——耿清明跳了起来:你******,还敢打我。老子今天喝醉了,正找不到出气筒,他就又向妻子举起巴掌,打在她的头上:
“你个老东西不要脸,还去看她,我却丢不起人,老子要好好教训你,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去看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了。”耿清明怒火中烧,边骂边打。
李桂花忍无可忍,也同丈夫扭打在一起。她边还手边哭泣:“老娘受够了你的窝囊气,今天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去球,你跟我滚!”耿清明一掌把李桂花推出了一丈多远。
李桂花痛心疾首,伤心悲愤,就跑到猪圈旁,抓起一个装有农药的瓶子,往嘴里咕咕嘟嘟地倒……
当第二天耿清明酒醒后发现妻子时,妻子横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了。在李桂花的身旁,那个可怜的小外孙女嘤嘤哭叫。
耿清明眼见妻子已经断气了,就发出一声歇斯底里、悲痛欲绝的惨叫:天——
字还没有叫完,他就被气哽噎了,大脑充血梗阻,当场昏厥在地。
这天下午,耿正武带兵训练回营时,连部通信员喊他:
“耿班长,你的电报。”耿正武从通信员手里接过电报,顿时,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慢慢地打开电报纸一看:
“母亲突然逝世盼速回芳”这10个字,字字像步枪上的刺刀,刺透了他的心,心血喷涌。
什么是晴天霹雳?什么是五雷轰顶?什么是天降横祸?当耿正武看到这“10个字”,厄运落在头上时,他才理解了这些词语的切肤之痛,悲入骨髓的含义。
在营房的背后山头,耿正武跪在地上,向着遥远的家乡方向,给不幸离世母亲,沉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祈祷母亲灵魂升天,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