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不敢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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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娘儿俩(3)

小海把馍接过手,求男老板说,叔叔,我娘还饿着,你放我走吧,以后再也不偷你馍了。小海一边求情,一边哭。

男老板心硬,一点也不动情,果断地说,我不管你娘还是你奶,明天在这给我折一天菜,表现好,后天放你走;表现不好,十天八天你也走不了。小海又大哭起来,老板说,哭有球用,谁叫你做小偷,自讨的!遂将门又反锁了。

小海把手里的馍吃去一半,剩余的,久久看着,舍不得吃,要留着给娘。窗外,射进一线灯光,把墙边的价牌照得很清楚,上面写着粉笔字,馒头每个三毛,包子每个五毛。小海看着馍的价钱,实在很后悔,不该贱了手脚,落得这般受罪。他左手拿着半块馍,右手在墙角边的一个纸盒里,拿了一截粉笔,在价牌上写字,娘,我想你!写毕了,又哭起来。他抓了一把粉笔,揣到自己兜里,站着向窗外看,多么希望娘就站在窗边,但人太矮,看不到外面。于是,就顺着柴堆上去,把窗户打开,一看,窗下是一个吊坎,离地丈余。他想了想,就拽着窗沿,翻了出去。由于逃跑心怯,从窗上摔下来,左腿不知摁到了什么地方,当时疼得他差点昏了过去。为了防止老板发现,未敢叫唤,虽然腿站不起来,他还是爬着离开了店子。

爬到安全的地方,小海躺在地上,一声声叫娘,但是,只有车声人声,没有娘的应答。左腿钻心的疼,一会儿就肿得不能弯曲,他只有顺着人行道,慢慢向车站的方向爬。娘在哪儿,他也一样不知。其实,娘在无目的地往前走,四处寻他,一颗心在疼,一双眼流泪。他舍不得吃掉半块馍,一直紧紧捏在手中,多么希望一下见到娘,让她把这馍吃掉。渐渐地,街上的行人稀少了,车也少了,城市开始安静下来。他狗一样爬在人行道上,不知不觉睡去,梦见找到了娘,梦见有人用石头砸他的腿。这时,路上有人开始晨练了,跑得地上啪啪响,他醒来,睁眼一看,东边天际有了鱼肚白,车也欢欢地跑开了。他咬着牙,一寸一寸朝车站的方向移动,停歇的时候,就掏出兜中的粉笔,在地上写字,娘,我想你。落款是他的名,小海。一路爬过去,一路写过去,终于在太阳升起来时,他爬到了车站。在侯车室里,他拖着那条肿腿,到处找娘,不见娘。侯车室的广播里,正在催着去广州的旅客上车,他爬在地上,又开始大哭,声声唤娘。

突然,车站那个戴红袖章的男人又出现在面前,见小海挡了上车人的道,顿时,本来那张无情的脸,就变得更无情了,阴得实在让人见了可怕,立在小海身边,山一样高大,用脚在小海右腿上踢了一下,厉声说,哭啥?

小海说,我找娘,她不见了。

大块头男人说,你们到哪去?

小海说,我和娘到广州。

大块头男人说,到广州就到广州,你哭个****!遂又抬起另一只脚,在小海左腿上勾了一下,不是踢。

这虽然是轻轻地一下勾,却正勾到了小海的疼处,他在地上翻滚着哭,并发出一连串的哎哟。旅客都过来看,发现他腿肿得厉害,都惊讶不已,便问长问短,小海呢,只顾疼,别人的话一句也没听进耳,不停地哭。

大块头哪人说,这个做娘的也扯蛋,把小孩丢了,自己跑到广州去,不知道去做啥鬼事?言毕,将小海抱起来,说,不要再哭了,我让人送你到广州。便排着上车的长队,把他一直抱上车,遂对一个女服务员说,这小孩和娘走散了,腿又受了伤,请你一路上多关照一下,给他买点吃的,让他服点止痛药。嘱咐后,掏了五十元钱给到小海手上,说在没找到娘之前,还可以 买点吃的。

小海接了钱,心里一阵发热,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叔。

然而,小海到了广州,城市更加繁华,到处是车流人浪,到哪儿找姐,又到哪儿找娘?他爬在人行道上,脑子陷入一片昏茫之中。他想娘,也想姐,又在地上写字,娘,我想你;姐,我想你。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这样,他在广州一连三天都在地上爬,在地上写,到处留下了他的作品。想娘,想姐,望眼欲穿,寻不到娘和姐。

其实,谁也说不清姐在何处,娘呢,并没有来到广州。三天来,娘孤独地在洛阳,四处寻找小海,泪水洒满了大街小巷。每天,那个耳边长有胎记的女人,像娘一样,到处走动,娘找人,她骗钱,人都好哄,张三上当后,就不再给她钱,可李四不知底细,照样给恩赐。娘鄙视她,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会增添气恼。娘那天来到卖馍的小店边,遇上穿黄马甲的矮胖女人,见她拎着铁撮,拿着扫帚,在地上扫粉笔字,嘴里愤愤骂人,说世上哪有这多可恨的人,清清亮亮的地板上,为啥要画粉笔字?

娘在矮胖女人身边走,见每隔一段,就有像同的字样。娘不认得字,就问这矮胖女人,地上都写了些啥字?

矮胖女人说,一个叫小海的娃子,娘不见了,他在地上做广告。

娘一下激奋起来,大姐,小海就是我儿子,他在找我!遂拔腿就向前找字,一直找到火车站,沿途虽然被卫生员扫了,但字迹仍依稀可辨。娘进了车站,十分细致,把每个等车人都看了一眼,没见小海的面孔。娘的希望,陡地又破灭了,没有别的办法,呆怔了很久,只有又哭。

那个戴红袖章的大块头男人走过来,脸仍是阴云密布,大声吼娘,这是公众场合,不是你家,哭啥哭啥?

娘说,我找儿子。大块头男人声音低下来,问娘,你儿子是不是丢了?娘说是的,卖馍时走丢的。大块头男人说,你儿子多大了?娘说九岁。大块头男人点点头,想到了三天前的事,指责说,连个小孩就看管不了,出门干啥?我告诉你,他已经到广州找你去了,是我送他上车的。娘的哭立即止住,急切地说,你这大哥,我儿子坐的哪趟车,请你也送我到那趟车,我去广州找他。可要谢谢大哥了!娘忙着给他磕头。

大块头男人仍是阴着脸,把手伸到娘面前,让她不要磕头,先给钱,帮娘买票。娘边掏钱边谢,说自己有福,遇到了好人。大块头男人脸上涩涩地一笑,我这辈子干这事,哪天都在为你们大意人服务,你们要是细心点,我不就少点事。边说话,边往卖票那儿去,到底人熟,不用排队,一会儿就买来了票,递到娘手上,又看看自己的手表,说,正好离上车还有半个小时,走吧,我送你先进站。娘就跟在他身后,从小小的一个道子里,拐到火车站里边去了。

等车时,大块头男人问娘,你没到过洛阳吧?娘说没有。又问,你是哪里人?娘说黑山人。大块头男人说,世界很乱,你们山里人好骗,在外面要多长个心眼。

娘听了这话,心里发热,大块头男人看似粗糙,其实心细心善,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真是好人。大块头男人又看看表,朝前面的车一指说,可以上了,一会儿都上车时,你挤不过人家。

大块头男人将娘送上车,找到位子让她坐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娘坐在上面,心里好像踏实了许多,然而,她万万也想不到,就在她上车的同时,儿子小海从广州又返回来了,到洛阳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