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不敢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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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娘儿俩(2)

娘不认得字,见这么漂亮的女人给人下跪,觉得很有点可怜,就拍拍小海的头,让念念纸牌上的字。小海认了认,对娘说,讨钱救女儿,女儿被人拐卖了,她去找。娘心里立即软了,同病相怜,问了中年女人几句话,又有泪出来,便掏了十元钱,送给这女人。女人一看这么多钱,细细地看了娘和小海一眼,说不出的感动,眼里也闪烁出泪光。路人只是闲看,也没有多少人给钱,见娘一下给十元,一齐向娘看过来。

娘俩往车站走,急切切要去广州找姐。一路颠簸,已经大半天没吃饭了,娘俩都饥肠漉漉,走路都很乏力。

娘望望小海说,饿不饿?

小海已经饿得很,但是,怕娘花钱,摇摆着头说,不饿。

知子莫如娘,不管小海怎么说,娘都没依小海的,还是找了一个饭馆,买东西吃。娘像来时一样,兜里有钱,手就一直按着,怕贼偷走。小海让娘坐在一个木凳上,自己去买吃的。到柜台边一问,漂亮的小姐看小海一眼,嘴里报出的,样样都是贵货,没有乡村人吃的便宜饭食。向大厅里看,一些大肚子男人,本来很肥,还敞着身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身边还坐着小妞,与胖男人们妖逗,边逗边喝酒吃肉,有的也猜拳行令,十分雄气,把大厅里闹得过喜事一般。有个桌上,人已走了,几个盘子里,还剩下很多菜,被服务员全部倒掉了。小海看到另一个桌上,也剩了菜,灵机一动,就去叫娘过来吃。可娘在那边坐着,就转去叫娘,待回来时,那菜又被服务员倒了。小海把这种发现告诉娘,娘高兴,说吃这剩菜不掏钱,而且比家里吃得好,算得运气。于是,娘俩就坐在大厅门口,娘始终没忘按兜,小海就注视着吃客,只要哪桌空下,便和娘及时过去。谁知一坐上桌,服务员望望,不像他们的客人,就来干涉,将他们当成叫花子,逼着滚开。城里人这种做法,让娘和小海想不开,大鱼大肉宁可倒掉,也不愿给穷人吃,实在有点不近情理。娘气,小海也气,两人走出饭馆,去寻便宜饭食。

往前走不远,就有一小店,这里没有刚才饭馆那样气派,只是一个蒸笼蒸馍,一个锅子熬汤,一张桌子摆在走道上,偶尔有乡俗之人来坐,吃馍喝汤,图个便宜。娘和小海站着看看,问了问价,能适合经济条件,就想坐下来吃。小海见蒸笼旁放着一个篾筛,筛里堆着馍,店里只有一男一女,这两个老板,出出进进自由走动,如果有人顺手把馍拿走,是完全可能的事。小海有这个想法之后,也不对娘讲,只是拉拉娘的衣袖,让她往前走,自己买了馍,拿到车站去吃。娘一想,也可以,坐在车站等车吃馍,省了时间。娘就顺着街边,慢慢向前走着,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穿黄马甲的矮胖女人,她右手拿个扫帚,左手拎个铁撮,很凶地吼一个路人,并指着地上的一个纸团,用命令的口气说,别走,我亲眼看到你扔的,捡起来,马上给我捡起来,你们这些人真是手贱,难怪创建文明城市这么费劲!

路人很犟,直直地看着矮胖女人发脾气,遂冷冷一笑说,你就是一点扫地的权力,别的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矮胖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丢掉扫帚和铁撮,上去就与路人撕扯,非逼着捡了纸团不可。路人显然也是赖子,两人僵持多时,不得罢休。正巧城管大队的警察过来,吼了路人,那纸团才被乖乖地拾起。

娘一直看这个过程,忘了买馍的小海。

小海呢,想趁店老板不在时,悄悄偷走两个馍,谁知出了岔子,被人捉了。男老板挺凶,也有劲,将他拎鸡一样拎进屋,说这小小年纪,竟学会做偷儿,实在该揍。便打了耳光,用脚踢了,也拧了脸,然后拉到柴房里一下锁了起来。小海急着哭,要娘,可是,老板就是不理。娘不知这事,站在道边,一等再等,不见小海过来。眼看天色暗了,走到小店里看,店子已经关门。心想,小海在路上错过,这下娘急得不行,放开步朝车站赶。到了车站,四处找小海,人毛不见。娘又急得哭开了,正遇车站大块头男人过来,自然又是一顿骂。娘心急如焚,想出去找,天又大黑,这广大的城市,到哪儿去寻一个小孩?没办法,只有在侯车室坐着等。

又急又饿的夜,长得如一生,总也不能天亮。娘身子虽然乏累,却怎地也睡不着,就那么把眼睛明亮地睁着,盼天快破晓,盼小海早早到身边。不少人都在椅上和地上睡了,空旷的侯车室,显得很安静。娘找了一个僻静处,把眼慢慢闭上,一直想小海买馍时的前前后后经过,但想不清楚是怎么走丢的。突然,娘的旁边有人说话,是两个女人,一个说,今天我在桥下要钱,有个女人一下给了我十元钱,她可能是同情我了。另一个女人说,那肯定是个二球女人,想耍大方。娘听到在桥下给钱的事,立马想到自己,便扭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那个耳边长着胎记的女人。娘像受了侮辱。

长胎记的女人又说,那个****的张毛头,把老娘骗到洛阳来,要不是遇到你老大姐,就被那个老男人睡了。现在逃出来,幸好想了这个办法,挂个牌子讨钱,我发现人心都善,见儿女被拐卖,都同情,哪怕给得少,一天也能要得到二三十元钱,比在家种地划算。

另一个被称为大姐的女人在鼻子里一哼,说,你老实,家里有大有小,能长年累月在这混吗?我劝你应该抢点时间,在这儿搞点钱,这辈子当了女人,不就是和男人睡觉的,有啥不得了的?你只要和男人睡一次,最少也是三十元,用不着挂个牌子在街上吃灰;再说,这和叫花子有啥两样?

长胎记的女人说,我才不干那些事呢,这讨米的事虽辛苦点,比那种事光彩。

娘听了这一席话,一切都明白了,她们在骗人,白天在桥下给的那十元钱,给得冤枉,仍然受了骗,想得心里很烦,站起身,剜两个女人一眼,走开了,到另一个地方暗自流泪。想到这两个女人,娘虽然很不舒服,但想到小海买馍时走失,又十分慌张,这大个城市,真的不见了咋办?娘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出了侯车室,在明亮的街灯下,慢慢往前找。

这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举目无亲的地方,小海现在呆在哪儿,娘不知道。那卖馍的店老板少些人性,将小海关在柴房里,打过之后,将门反锁了。小海蹲在地上,想着娘,伤心地哭。老板隔了一会儿,开了门,送来一捆葱,让小海剥,不然还要打。小海心里急得似火烧,肚里饿得不停地鸣叫,但怕老板打,只有拿着葱慢慢剥。到了天快黑时,老板又打开门看,葱已剥完,也没说让他走,送了一个馍给他,说念他做了这点事,赏他一点吃的,如果想到他手贱,定要饿他七天七夜。另一个女老板,把店门口放着的价牌拎进来,靠到柴房的墙上,翻小海一眼说,这就是偷东西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