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遥起身朝着水流声而去,片刻,他的手里拎着一只开膛剖肚的,而且没有了毛的动物。
一滴一滴的血顺着那动物的爪子往地面掉落,空气中有隐隐地血腥味沁进粉扇的鼻孔。
“这是什么?”粉扇惊问,面对这开膛剖肚的残忍,她到底是不忍视之。
“一只兔子!”慕天遥若无其事地一边说一边将那兔子插在一截树枝上。他将那兔子交到粉扇手里,开始在火堆两边支起架子:“咱们烤兔肉吃,很香的!”
她有些怜悯的望着那穿插在木棍上的兔子,微带责怪的问:“你为什么不去抓其他的动物呢?”
“其他的?”听得粉扇的话,慕天遥看了她一眼,手中动作并未停下。他悠悠道:“那你告诉我,你想我抓什么动物?”
“比如豺狼、老虎或者是熊!”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凶,而小兔子很温顺。”
“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我肚子饿了,能抓到什么就吃什么。”慕天遥面无表情的说着,支好架子后,从粉扇手中拿回了兔子,他将那兔子悬空搁在了火堆上。
粉扇蹙了一下眉,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这兔子可怜,它若没遇到我们,想必也不会死。死后还要被开膛剖肚,还要被烈火焚烤。”
慕天遥在她身边坐下,望着那火堆上的被烤的兔子,淡淡道:“兔子不该死,死了可怜,难道豺狼、虎豹和熊就该死么?”
“这······”
“因为它们凶,所以它们比兔子更该死?”
“······”
“不管豺狼、虎豹还是熊,它们也是一条生命。只不过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生存。而对于人来说,绝大多数的动物只是供我们饥饿时填饱肚子的食物。”
他说的不错,但是太现实,她觉得还是没法子完全认同。
“在困境前,就算是找食物,也要尽可能去捕杀对自己攻击性最弱的动物。这叫审时度势,知道么?”
哦,这个就是审时度势呀?粉扇微微冷哼,看来,他在某些时候还会见风使舵了。
她不言,然而她的反感让身边的男人察觉到了。可是他不在意,他只要能找到食物填饱肚子就好。
“你若觉得残忍,大可不必吃它。”他故意气她。这小女人,他肯为她找来吃的,她还怨他残忍,真是无可理喻。
粉扇忍不住看向他:“你想饿死我么?”
“不再怨我的残忍了?”他低笑,带着胜利者的神情。
她微微摇头,确实,他也是为了两人不挨饿,她又怎么能怨他残忍。难道她叫他去抓虎豹豺狼,让他面对猛兽,她就不残忍么?
风中传来浓郁的肉香,那是烧烤野味的香气。那样浓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差不多了,马上就有得美味吃了!”他深深地嗅了嗅那浓郁的香味,露出惬意地神情。
“哦。”粉扇低微地应着,她饿的已是前胸贴在了背上。
慕天遥将那穿插着兔子的棍棒拿了下来,撕下一条兔子的大腿递到粉扇跟前。
粉扇伸手接过来,因怕那香喷喷的兔肉还烫嘴,吹了吹,试着咬下一口,细细地咀嚼起来。又香又嫩,实在是她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她惊叹道:“嗯,这兔肉的味道还真不错。”
“也不看是谁烤出来的,那味道能坏吗?”慕天遥睨她一眼,见她吃得有味,心下更是得意:“要是愿意,以后我可以经常烤给你吃。”
粉扇原本饿的发慌,这经过一番火烤的兔肉又芬香扑鼻,入口滋味鲜美,简直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但眼下慕天遥这话让她重新勾起愁闷,她担心地问:“你是说咱们会走不出这山谷吗?”
“不是?”慕天遥道。
“不是?”粉扇反问。
若不是,他又何必要每天给她烤这些野味呢?虽然山谷中的野味种类或许不少,但相比起外面的海阔天空,她更向往自由。
因为在那片广阔的天幕下,有她深爱的人。要想与她深爱的人相逢,她自己首先必须是自由的。
慕天遥将她担忧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明白她心里所想,他郁郁道:“我不是说只要你愿意么?”
如果不愿意就·····
粉扇愣了愣,忽然觉得接下不管说什么都是不妥当的,她索性闭了嘴。
吃完一只兔腿,粉扇觉得饱了。她朝四周望望,火堆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天已经完全黑了。
火堆不远处有块大石,她起身走了过去,靠在那大石头上歇息。渐渐地,她似乎有了些困意。
慕天遥吃饱后,并未将那火堆扑灭。他走到粉扇倚靠的大石边靠着,说道:“这里生着火堆,睡会吧,你一定累了。”
粉扇没有吭声,双眼已经合上。
慕天遥伸长了腿,背靠大石而闭目养神起来。他担心山谷中的猛兽会突然出现,他必须保持警惕。
这山谷莫非是得天独厚,春夜就这样躺着,竟然没有担忧中的寒冷。连同远处黑暗之处亦是静谧祥和,更没有听到一丁点野兽的嚎叫。
如此甚好,本来就够倒霉了,若是夜寒难抵,又有猛兽的侵袭,只怕两人性命堪忧。
慕天遥靠着大石假寐,运气调神了大半夜,精力总算恢复过来!他张开眼睛,已觉得精神奕奕。
只是一侧身间,本是躺在他身边的粉扇却不见了。
她哪里去了,这大半夜的?他没想到,在他假寐的那段时间里,粉扇竟然离开了他的身边。
真该死,只怕自己是睡得沉了。正要呼喊粉扇,突然不远处清脆的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缓缓朝着那水声方向而去,他记得,那地方有一条清澈的溪水,黄昏时候,他还在那溪边饮过水并在下游出清理过兔子。
接近溪边时,他清楚的看见溪水边立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穿一件宽大的衣袍,徐徐地夜风中,衣袂飘飘。
她好似欲展翅而飞的蝴蝶,随时有可能飞出慕天遥的视线。
其实,粉扇是睡到半夜里醒来,觉得一身气味难闻,自己无法忍受,于是大着胆子朝着溪边而去。
她去溪边,只是想用水擦擦身子,把身上脸上的灰尘洗洗干净,不要让自己太过邋遢。
虽然她过来时,又添加了一把枯树枝,但那燃起的火堆照不到溪边,她是借着天幕那一痕上弦月和闪闪繁星发出的光亮来到这水边的。
她一向谨慎,擦身时,身上衣袍并未脱下。她只是撕下那锦绣裙摆的一块在溪水里沾湿,稍稍拧干后探手往衣内去擦拭。
伫立在黑夜中的慕天遥并没有惊动她,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他屏住了气息。他睁大了那漆黑发亮的眸子,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那溪边的女子身影。
粉扇到底是担心被随时醒来的慕天遥窥见,她只能匆匆擦拭一遍,便开始蹲下身子洗那嫁衣。
终于将那堆衣服洗好,她抱着那堆衣服离开了溪水边。
回到火堆边时,她发现慕天遥睡着了,脸上微微露着笑意,像个孩子般天真。
她看了几眼,便独自蹲在火堆旁,她添加了几根枯树枝,火势便又大了。她将湿衣裳摊开,就着那堆火烤了起来·····
拂晓时分,慕天遥见粉扇换回来自己的衣裳。而那件本属于他的长袍,粉扇也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也算是物归原主吧!慕天遥这样想。
休息了一夜,慕天遥觉得神清气爽。扫视了一下,发现粉扇此时又不见了人影。他这一次没有像昨夜那么惊慌,他相信粉扇不会走多远。
他开始四下里走动,早上起来活动筋骨是一个练武之人每日必修的功课。他惯用大刀,然这次去竹林寻找粉扇时,他并没有带。这也不打紧,反正他除了大刀之外,其他的棍棒、剑、长枪等,他都挥洒自如。
待他舒展了一番筋骨之后,隐隐地,他听见从溪水边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清婉好听,只是所唱的内容,却是带着丝丝的惆怅之意。
他忍不住朝着溪边缓步而去,屏息静气中,他生怕惊了那溪边的佳人。
“园中柳,园中柳,莫问东风真惜否?一霎东风昨日归,柳棉飞处休回首!”一片满是翠绿杨柳的溪边,绯红嫁衣的粉扇正做在溪边洗着满头的青丝。
有风拂过,她衣袂随风飘曳。下面的旖旎裙摆下,露出一双娇嫩的莲足。想必在洗头之前,她是下过这溪水了。
慕天遥毕竟是个男人,面对如此旖旎生香的场景,他眼前浮现昨晚月下佳人立在溪水中擦拭身子的画面。
如果昨晚那佳人能够解开衣衫······
他一步步朝她走了去,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粉扇的思绪:“你唱得真好!”
闻得有人说话,不用回头,粉扇也知道是谁。
慕天遥由衷的赞美让她脸色一红,她的歌声,极少有人听过。哪怕是子卿,也从未听过粉扇歌声。
而今日,却被这慕天遥听了去,她有些概叹,多少年了,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也会唱歌。
粉扇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侧身溪边,将一头乌发托到胸前,那晶亮的小水珠子一滴滴顺着头发低落于水面。
一滴一滴,翻起无数的涟漪,一次次散开,散开,再散开,最后,归于无数自然流动的水痕。
“园中柳,园中柳,只是这山谷中,何来庭园?”慕天遥有意无意地又开始调侃起粉扇,他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
粉扇看看他,低声反问:“莫非在这山谷就不能唱园中柳三字了?”
倒不是不能唱,而是慕天遥觉得,在这样大好春光中,粉扇应该唱些与眼前事物有关的歌。方才粉扇所唱的,他怎会不明白,除了歌中那柳树和溪水边的柳树算是相关,里面所涉及的人和事,可是与他慕天遥没一丁点的关系。
他继续半真半假地调侃:“当然是应景应情的好,我一个大活人站你面前,为何姐姐就不能特意为我唱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