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场戏。
坐在席上,所有人看着台上敲锣打鼓,耳中是丝竹悠扬,场中是人影舞动,头上是余韵绕梁。
郑谨有点头晕,凝眸巡视一圈,所有的人听得痴迷,如痴如醉。
而这些人,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
酒楼傀儡老板陈风走了过去,挨着郑谨坐下,恭谨问:“大人何事?”
“近日到处散播谣言,说我同外族人来往密切的人可有出现?”郑谨问。
这酒楼是他为了方便搜集各地消息的重要渠道,没想到如今,这酒楼也成了他人散播有关自己的谣言的场所。想想,郑谨就觉得无奈又好笑。
“前些日子来过一次,依旧是那冷漠少年和中年文士。从上次之后,便没再来过,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陈风如实禀报。
“哼!”郑谨一声冷哼,睨着陈风,低声吩咐:“给我找到他们两个的窝,我想看看,这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陈风领命。
“去吧。”郑谨低声道。
“是。”陈风便起身去了酒楼后堂。
自斟自饮了一番,忽然耳边丝竹之声停了下来,连带那阳春白雪般空灵的昆曲之韵也听不见了。
郑谨朝着那戏台望去,原来这一折戏已经结束了。
若无必要,他自己极少来这酒楼。如今,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了,自己想找的人又没有出现,似乎也没必要再在这酒楼呆下去了。
“大人!”他刚要走,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走跟前。
他一看,原来是个戏子,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他看着她,道:“意浓姑娘,你好好在这唱戏就好,何必要纠缠他事?”
“非是意浓喜欢纠缠他事,只是那被困相府的人是意浓的朋友。”意浓一袭大红戏服,妆容精致,语气决然。
“她在我那过得很好,你就不要为她担心了。”郑谨点点头,淡淡道。
“好不好,总要见到了箫公子才真正知道,单凭大人这样说,意浓又怎么相信呢?”意浓安静站着,神情微微有点恍惚。
“意浓姑娘,我没有什么好骗你的,我说她好,就是真的好!”郑谨语气淡漠,根本不想多同她说这事。
意浓却不肯罢休,执着道:“我只是想见一见箫公子,大人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意浓姑娘,我建议你还是将自己的戏班管好才是正事,至于你口中的箫公子,不切实际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想了。”对意浓隐秘的心事似有察觉,郑谨忽然出言警示于她。
何谓不切实际?
莫非,他是说自己一戏子配不上身为书生的箫林,叫自己断了对箫林的念想?意浓不禁愣了愣。
正要回话,红衣换下戏服后匆匆走了过来,见了郑谨,恭谨道:“大人。”知道这是酒楼,人多口杂,红衣也没有大礼参拜,声音也压得低。
郑谨微微点头,对那红衣道:“意浓姑娘似乎精神不佳,红衣姑娘不如扶她回房歇着。”
“我没事,我很好,我就只想求大人能放了箫林出来。”一听郑谨要红衣带自己走,意浓有些急切。
她想去丞相府找郑谨,可是根本进不去,并且郑谨也不会见她。如今郑谨好不容易自己来了这酒楼,她不想错失了良机。她想好好求求郑谨,希望他能够放出箫林来。
可是郑谨根本不管她,语气淡漠不已:“意浓姑娘,你的戏班有今日的安定不容易,在这里唱上两年,你们可以买个小院子,安居下来。至于箫林,我劝你不要多用心思,别到时候后悔。”
红衣一听,露出讶异的表情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郑谨不想解释。
意浓冷笑了一声:“小女子即便要后悔,也不用大人操心!”
郑谨愣了一下,随即道:“我好心警告你,你却不听,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无需多浪费唇舌了。”
语毕,他起身便走。
“呃·······”意浓看着那去影,又恨又气,可是她又没办法。
“算了,意浓姐姐,箫公子在他那也许真的很好,你不要去操心他了。”红衣扶着意浓,见她两眼呆滞,叹道:“再说,咱们的戏班还赖他养着,可不能轻易得罪了他。”
“红衣······”意浓觉得红衣这话说得有些势力,可却也是事实。
“走吧,把戏服换下来,你精神不好,先去歇一会。”红衣也不管意浓肯不肯,强行拉着她往酒楼后院而去。
乐梅酒楼。
慕小狸手里把玩着红绫,慢慢地往自己的厢房而去。可在那养着红红锦鲤的池边,她见到拓跋冰儿一脸怅然地站在那。
她不禁顿住了脚步,这拓跋冰儿如此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冰儿,你在想什么呀?”慕小狸说话间便来到了拓跋冰儿的身边。
拓跋冰儿猛地从沉思中惊醒,淡淡一笑道:“没想什么。”
“还说没想什么,我朝着这边走来,你都没看我一眼。”慕小狸白了她一眼,若说没想什么,那才怪了。
拓跋冰儿挑了挑眉,指着那水中的锦鲤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念诗?
慕小狸最不擅长这个了。
寻思了半晌,她没能想明白这意思,便问:“比目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目鱼,也叫鲽鱼。两只眼睛长在一边,在游动的时候需要两条同类别的鱼来辨别方向。”笑了笑,拓跋冰儿便解释给慕小狸听。
慕小狸听后感觉这鱼好奇怪,她探头朝那池中看了看,道:“听你这样说,这里养的可不是这奇怪的比目鱼,它们分明是锦鲤嘛。”
拓跋冰儿淡淡道:“我自然知道这是锦鲤不是比目鱼,只是因这快活的锦鲤而想起比目鱼,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啊。”
“可你看着锦鲤却咏叹比目鱼,还不辞一死,又是为什么呢?”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慕小狸被锦鲤和比目鱼绕糊涂了。
拓跋冰儿知道慕小狸是真不懂,于是耐心解释:“一般比目鱼都是成双成对生活的,世人多以比目鱼喻情侣或是夫妻之间的形影不离。”
“原来是这样······”
“嗯,不然你以为什么呢?”拓跋冰儿笑容淡淡,侧眸凝着慕小狸,见她如梦初醒的样子,好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水中的鱼是吧?”
慕小狸一撇嘴,道:“你不想变成鱼,只怕也想变成鸳鸯了,要不然,你也不会羡慕那鸳鸯。”
拓跋冰儿见慕小狸愣是要曲解,哑然失笑。
“我虽然不知道比目鱼是什么东西,代表什么含义,可我对鸳鸯还是懂的。”慕小狸颇为得意:“你是思春,像嫁人了是吧?”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幽怨,因着慕小狸的追问,又悄悄爬上了拓跋冰儿的心间。她神色稍稍黯然了下来,只是叹气。
“说吧,你这样神魂不定,是为了男人才这样的吗?”
大胆而直接,慕小狸根本不靠考虑拓跋冰儿是否会害羞。
拓跋冰儿心口一麻:“你、你瞎说?”
慕小狸睁大眼望着她,怔怔地问:“我瞎说吗?”而那探究的目光,淡淡地从她的脸庞转向她清冽的眼底,一字一句道:“都是女人,你站在这出神,又吟出这样的诗句,你觉得骗得过别人,能骗得过自己吗?”
“小狸······”拓跋冰儿蹙眉,脸上有红晕泛起。
“快说说,咱们的冰儿看上哪家少年了?”慕小狸继续打趣她。
想起她素日一副与情爱不沾边的态度,慕小狸觉得此刻该好好打打她的嘴巴了。说是无情无爱呢,其实也为情而烦恼,可见,女人是逃不出一个情字的。
拓跋冰儿叹了口气,然后垂下眼、别开脸:“我、我和他不可能的。”
“不可能?”慕小狸来了兴趣,追问:“为什么不可能?”
“你就不要问了,有关他的事情,我也不会说的。”拓跋冰儿抬起眼,眉心轻轻折起。
“不会说?”慕小狸傻眼。
“当然,我喜欢他,但是他是不可能喜欢我的。何况,人家或许早就忘记了我。”拓跋冰儿无奈道。
难得拓跋冰儿对自己的私事肯说一说,而且还是关于感情的事情。慕小狸因着自己的失意,便也对拓跋冰儿有了一些相惜。
她问:“他为什么会也许早忘记了你?”
“他只正眼看过我一次,之后,他再没见过我。”
“一面之缘?”
“他对我是,而我对他,不是!”
“不懂,太矛盾了。他对你只有一面之缘,你对他又不是这样,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拓跋冰儿无奈而笑:“他高高在上,看不见我。我是卑微的人,倒是时不时可以仰视他。”
“哼!看来此人好大的架子!”慕小狸冷笑。
拓跋冰儿一笑,不置可否。
“既然他的眼中没有你,你的心中何必装着他?凭你的美貌和才智,难道找不到比他更好的?”慕小狸蹙了蹙眉,这样的感情从一开始便不对等,如果是她,她才不要。
奈何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可我觉得,他才是天下间最好的呢!”拓跋冰儿无限怅望,看了一眼池中的锦鲤,忽然转身缓步朝着自己的厢房而去。
慕小狸跟着她,嘴里道:“你是自讨苦吃。”
“算是吧!”拓跋冰儿低叹。
进了房,两人于窗边坐下,一边吃着枇杷。酸甜味道很是不错,慕小狸贪吃,转眼间便被她吃了十几颗。
“你到是不怕酸,看你馋得这样。”拓跋冰儿打趣慕小狸,只差没笑话她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慕小狸又剥了一颗放进嘴里,道:“若说酸,这世上唯有一件东西才是真的酸。”
“什么?”
“醋。”
拓跋冰儿睨着慕小狸,不信地问:“山西陈醋还是白醋?”
“此醋非彼醋!”慕小狸连连摇头。
“什么时候又出了新醋?”拓跋冰儿愕然不已,她开酒楼的,三餐少不了油盐酱醋,又出了新的醋,她怎么不知道?
慕小狸却笑嘻嘻地用手指着拓跋冰儿的心口,别有深意地道:“这醋,在你的心里。”
原来是指的是一种感觉!
不过,拓跋冰儿不得不承认,慕小狸说的是对的。每次,她只要想到那人对身边的妻子深情款款时,她的心里都是酸涩难耐的。
这醋,果然又酸,气味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