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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竞选州长

几天以前,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代表独立党参加竞选,对方是李约·丹东先生和吉姆·司库曼先生。我总以为自己名望很高,跟他们两个相比较,我占很大的优势。从报上很容易看出:如果说这两位先生也曾知道爱护名节的好处,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近年来他们显然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无耻勾当看作家常便饭。当时,我虽然醉心于自己的优点,暗自庆幸,可是一想到我得让自己和这些人的名字混在一起任人评说,总有一股不安的混浊暗流在我愉快心情的深处翻腾。我心里越想越乱。后来我给我奶奶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通知她。她回信又快又干脆,她说:

你生来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一件也没有做过。你看看最近的报纸——看过后就会知道,丹东和司库曼等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看你是否愿意把自己降低到他们的层次,跟他们一起竞选。

我也是这个想法!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不过我坚决不会打退堂鼓。我既然已经卷了进去,也只好干下去。我一边吃早饭,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报纸。我看到有这么一段消息,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惊讶过:伪证罪——1950年,在交趾支那的瓦卡瓦克,有四十名证人证明迈克·梅杰先生犯有伪证罪,企图侵占一块芭蕉地,那是当地一位穷寡妇和她一群孤儿丧失亲人之后在凄惨的境遇中赖以活命的惟一资源。迈克·梅杰先生现在既然在众人面前出来竞选州长,是否可以请他讲讲此事的经过。梅杰先生无论对自己或是对其要求投票选举他的善良人们,都有责任把此事说清楚。他能说清楚吗?

我看后惊诧不行!是谁无中生有在捏造事实。我从来没有到过交趾支那!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瓦卡瓦克!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芭蕉地,就像我不知道什么是袋鼠一样!我真是无所适从。我都快气疯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一天我什么也不想干。第二天早晨,这家报纸只说了这么一句:

值得注意——大家都在议论:迈克·梅杰先生对交趾支那的伪证案保持缄默,似有苦衷。

〔备忘——在这场竞选运动中,这家报纸此后凡提到我必称臭名昭著的伪证犯梅杰。〕下一份是《纽约晚报》,登了这么一段文字:

急需查究——梅杰先生在蒙大那州露营时,与他同住帐篷的伙伴经常丢失小东西,后来这些东西一件不少都在梅杰先生身上或箱子(即他卷藏什物的报纸)里发现了。大家替他着想,不得不对他进行友好的劝告,在他身上涂满柏油,插上羽毛,叫他跨坐在横杆上,把他撵出去,并劝告他让出铺位,从此不要再回来。这件小事是否请新州长候选人向选民们解释一下?他愿意解释吗?

难道这真是别有用心的控告吗?我一辈子都没有到过蒙大那州。

从此以后,这家报纸按例管我叫蒙大那小偷梅杰。于是,我对报纸总有点提心吊胆,你想睡觉的时候,可是一拿起床毯,也是提心吊胆,生怕毯子下面有条蛇似的。有一天,我又看到这么一段消息:

谎言已被揭穿!——根据五点区的丹尼东·斯罗特先生、华脱街的乔治·威尔逊先生和西蒙·惠勒先生三位的证词,现已证明迈克·梅杰先生曾恶毒攻击我们尊贵的领袖戴尔·卡特的祖父系拦路抢劫被处绞刑一说,纯属卑劣无端之谎话,没有事实根据。用毁谤故人、以谰言玷污其美名这种下流手段,来掠取政治上的成功,使有道德的人见了为之心痛。我们一想到这一卑劣的谎话必然会引起死者的亲友极大愤慨,恨不得立刻对诽谤者施行非法的报复。但是,我们不想这样做,还是让他去经受良心谴责的痛苦吧。(不过,公众如果气得义愤填膺,盲目行动起来,竟对诽谤者加以人身攻击,显然陪审团不可能对肇事者判罪,法庭也不可能加以惩处。)最后这句妙语大起作用,当天晚上被伤害和被侮辱的公众从前门闯进来,吓得我赶快从床上爬起来,从后门出去。他们义愤填膺,来的时候捣毁家具和门窗,去的时候把能拿走的财物统统拿走。然而,我可以把手按在《圣经》上发誓:我根本没有诽谤过霍夫曼州长的祖父。不但如此,在那一天之前,我也没有听别人说起他,我自己也没有提到过他。

〔顺便提一下,刊登上述新闻的那家报纸此后总是称我为盗尸犯梅杰。〕下一篇引起我注意的报上文章是这样写的:好一个候选人——迈克·梅杰先生原定于昨晚独立党民众大会上作一次精彩的演讲,却没有按时到会。他的医生发了一份电报,说是他住进医院是被马车撞倒,腿部四处负伤,十分痛苦,不能站立,还有一大堆诸如此类的废话。独立党的党员们硬着头皮想把这一拙劣的托词信以为真,假装不知道他们提名为候选人的这个放任无度的家伙未曾到会的真正原因。

前天夜里,分明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进梅杰先生下榻的旅馆。独立党人刻不容缓,有责任证明那个醉鬼不是迈克·梅杰本人。这下我们可是把他们抓住了。这一事件不容躲躲闪闪,避而不答。人民用雷鸣般的呼声要求回答:那个人究竟是谁?

把我的名字果真与这个醉鬼联系在一起,一时叫我无法相信,绝对叫我无法相信。我都快有整整半年没有喝过啤酒、葡萄酒或任何一种白酒了。

〔这家报纸第二天大胆地授与我酗酒狂梅杰先生的称号,而且我明白还会永远这样称呼下去,可是,我当时看了竟无动于衷,现在想来,足见这种时势对我起了多大的影响。〕到那时候,我所收到的邮件中,匿名信占了很大一部分。其中一件这样写:

被你从你寓所门口一脚踢开的那个乞丐,现在怎么样了?

包打听还有这样写:

你干的这些事,我都知道,奉劝你掏出几元钱来孝敬老子,不然,咱们报上见。

惹不起大致是这类内容。你们如果愿意听,我能一点不留地说出来,保准你心烦。不久,共和党的主要报纸宣判我犯了巨额贿赂的罪行。民主党最主要的报纸把一桩极为严重的讹诈案件按在我的头上。

〔这样我又多了两个头衔:肮脏的贿赂犯和恶心的讹诈犯。〕这时候舆论哗然,纷纷要我答复所有这些可怕的问题。《纽约晚报》主编和领袖们都说,我如果再不站出来说话,政治生涯有可能划上句号。好像为使他们的要求更为迫切似的,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了这么一段话:

注意这个人!——独立党候选人梅杰至今不肯回答。说明他心虚。对他的控告条条都有充足证据,并且他一拖再拖还是默不作声,说明他心中有鬼,不敢出来说话。独立党的党员们,看看你们这位候选人!看看这位臭名远扬的伪证犯!这位盗尸犯!好好看一看你们这位酗酒狂的化身!你们这位肮脏的贿赂犯!你们这位恶心的讹诈犯!你们好好看一看,想一想——这个家伙犯下了这么多的罪行,赢得了这么一连串光荣的称号,而且一条也不敢张嘴否认,看你们愿不愿意把自己正当的选票去投给他!

我无法摆脱这个困境,只好委曲求全地想着如何答复一大堆没有根据的指控和卑鄙下流的谎言。但是我最终没有做完这件事情,因为就在第二天,有一家报纸登出一条新的有声有色的消息,再一次恶意攻击,严厉地控告我因一家疯人院妨碍我的家人看风景,我就将这座疯人院烧掉,把里面的病人统统烧死。这使我非常惊愕。接着又是一个控告,说我为吞占我叔父的财产竟然在饭里下毒,而且要求立刻挖开坟墓验尸。我的精神快要崩溃。这一些还不够,居然有人说我在幼儿园当司务长时,雇用了一个老态龙钟、年老昏庸的亲戚给育婴堂做饭。我都快吓晕了。最后,党派斗争的积怨对我的无耻迫害达到了自然而然的极限。有人教唆九个刚刚在学走路的小孩,包括各种不同的肤色,穿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冲到一次民众大会的讲台上来,搂住我的双腿,管我叫爸爸!

最后我放弃了竞选,我退出,我投降。我够不上纽约州州长竞选活动所需要的条件,所以,我递上退出竞选的声明,而且怀着怨恨、痛苦的心情签上我的名字:你忠实的朋友,以前是好人,现在变成了遗臭万年的伪证犯、蒙大那小偷、盗尸犯、酗酒狂、肮脏的贿赂犯和恶心的讹诈犯——迈克·梅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