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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枢密官们刚在议事室内的桌前坐下来,沃尔夫就向大家强烈要求地提出一定要撤销这一案件的原判的种种理由。首席枢密官一向是对人对事不怀好意的人,他今天情绪特别的糟糕。在法庭开庭审案之时,他听着案件的介绍,就已形成了个人的成见,现在坐在那里,并没有听见沃尔夫说的话,而在专心致志想他的事情。

“是的,当然啦。”他对沃尔夫对他说的那番话回答道,其实他根本就并没有去听。

但是贝却是在听沃尔夫讲话。贝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自由派。他忠心耿耿地保卫着以前的传统,就算他暂时放弃严格的公正和无私,那也只是站在了自由派的一边。所以对于目前审理这个案子,贝就站了在驳回上诉一边,这并不包括因为那个提出控诉、控告他人诽谤的股份公司商人是一个卑鄙的小人,还因为控告报馆人员进行诽谤便是压制新闻的自由。

等到沃尔夫的自由理由陈述完毕了之后,贝就丢下他那画了一半的花环,十分生气的,用温柔动听的声音,简洁而又令人信服地讲到上诉是毫无根据的,然后他就低下白发苍苍的头,继续画他的花环。

斯科沃洛德尼柯夫和沃尔夫面对面坐着,不停地用手把胡子与唇髭塞到嘴里去嚼。贝的话还没讲完,他就立即停止了嚼胡子,尖厉刺耳地说道,虽然股份公司董事长不是个好人,但是如果有法律的依据,那就同意撤消原判,但是,如果没有法律依据,那他就仍赞成伊万·谢苗诺维奇的看法。他说完后显得洋洋得意,他借了此机会对沃尔夫大加嘲讽了一番。

首席枢密官完全同意斯科沃洛德尼柯夫的看法,结果这一案件就这样被否决了。

沃尔夫十分生气,尤其因为他那居心不良的袒护行为,就如被人看出来一样。但是他还装得毫不在意的样子,打开了那份让他做报告的玛丝洛娃案的案卷,仔细阅读了起来。这时,枢密官们打铃让人送茶进来,并且聊起了在那时与卡曼斯基的决斗同样轰动全彼得堡的其他一件事情。

这是关于一个局长的案件,他因触犯了刑法第九百九十五条中规定的罪行,被人逮捕了。

“真是无耻,”贝厌恶地说。“但这没什么?我可以在图书资料之中找出一位德国作家所提出的方案来看一看,他直言不讳地说,这种事称不上什么罪行。并觉得男人和男人也能结婚,”斯科沃洛德尼柯夫说着,拼命地咝咝地抽着一支夹在靠近手掌的指头中间、揉皱了的香烟,毫无顾忌的大笑了起来。

“不会这样吧,”贝说。“您看看就知道了,”斯科沃洛德尼柯夫说,说出了那本著作的全名称,还说出了出版的年代和地点。“听说,他现在被调往西伯利亚的某个城市当省长去了,”尼基丁说。“太好啦。主教准会手持十字架来欢迎他。如果真有这样的主教。我倒是能给他介绍一个那样的主教,”斯科沃洛德尼柯夫说着,并且将烟头扔进了茶碟,然后又把那胡子与唇髭又塞到嘴里,开始咀嚼。

这时庭警又走来通报说,律师与聂赫留道夫希望能在审理玛丝洛娃的案子时,出庭作证。

“关于这一案件,”沃尔夫说,“这倒是一件令人向往的故事,”他便把他所知道的聂赫留道夫与玛丝洛娃之间的关系说了一番。枢密官们聊完这件事情后,不慌不忙地来到会议大厅,公布他们对上一个案件的最后裁决,接下来就要开始审理玛丝洛娃的案件了。

沃尔夫用自己尖细的声音将玛丝洛娃要求撤消原判的申诉书完整地读了一下,并不是完全的不偏不倚,但从中听得出是想撤消法庭的原判。

“您说完了吗?”首席枢密官扭过了身去向法纳林问道。法纳林站了起来,挺起自己宽大的白胸膛,语气很沉着地,逐一说明原法庭有六个要点,偏离了法律的本义,并且他还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案情的实质问题,说了一下本案的原判不公正的情况。从法纳林这简洁而又有力的讲话口吻听的出来,他应该是在表示一种歉意,因为他所主张的东西,枢密官先生们凭他们敏锐的洞察力和高深的法律学识,可以更为深刻地理解这些,他之所以这么做,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职责而已。法纳林说完了以后,再也没有丝毫的怀疑了,枢密院肯定要撤消法庭的原判的了。

法纳林发言结束了以后,显然十分满意。聂赫留道夫看了看他的律师,他从律师的表情看,也认为这场官司一定会打赢的。可是他又瞅了一眼几位枢密官,才知道其中只有法纳林一个人在面带微笑,一人在陶醉。枢密官们与副检察长既没有笑,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反尔显出一副厌烦的神态,好像在说:“你们这种人说的话我们都听过了无数遍了,这些话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很明显,他们一直等到律师发表完毕后,不再耽误他们了,他们才觉得有些满意。律师发言刚完,首席枢密官就立即回过身去请副检察长来讲话。谢列宁的发言简洁,明了、准确,认为申请撤消原判的种种理由并不充足,主张依然按照原判不予更正。于是,枢密官们就都走出去,去议事室会商。在议事室内,大家意见不统一。沃尔夫坚持要撤消原判;贝知道事情的原委,因而也坚持撤消原判,并根据他的正确的理解,向他的同事们生动地描绘开庭时的情景和陪审员们之间出现的分歧;尼基丁就像往常一样,主张严格按章从事,表示反对撤消原判;因此剩下的都要看斯科沃洛德尼柯夫的态度来定夺。但他也主张维持原判,多半是因为聂赫留道夫出于道德的缘由竟要娶那个姑娘,这让他厌恶至极。斯科沃洛德尼柯夫可以说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达尔文主义者,认为抽象道德的所有表现,或者说,宗教信仰的所有的表现,不仅仅是一种恶劣的疯狂,还是对他自己的羞辱。由一个妓女而引起了这么一场大麻烦,以及替她辩护的这位著名律师和聂赫留道夫的亲自出庭,都令他愤怒不已。他就一股劲儿地将毛胡子塞到嘴里,好像装得一点都不了解本案,只知道那要求撤消原判是不合理的,所以他认同首席枢密官的看法,主张维持原判。

此上诉就这样被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