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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二天,聂赫留道夫穿戴完毕后,刚想下楼,突然就有一个听差将莫斯科的律师的名片给送到了这里来。律师是为处理他自己的事情到了这儿来的,他表示如果玛丝洛娃的案子能在本周开庭,他就想顺路在枢密院审理此案时出庭。聂赫留道夫给他发的电报,他正好在路上而没有收到。他听到聂赫留道夫说了玛丝洛娃的案子即将开庭,又由哪几个枢密官受理,就笑了笑。“他们正好是三个典型的枢密官,”他说。“一个是彼得堡的官僚,一个是个学识渊博的法学家,而贝作为一个实干的法学家,他是这三个之中最有活力的一个了,”律师说。

“希望就主要寄附予他的身上了。哦,上诉委员会的事进展的怎样?”

“唉,今天我还要去沃洛比奥夫男爵那里,昨天我没有机会见到他。”

“您知道那沃洛比奥夫男爵是怎样当上的吗?”律师听到聂赫留道夫用略显滑稽与不屑的口吻说出那个纯正俄罗斯姓和同它连在一起的外国封号时便说。

“他祖父好像原来是宫里的一个听差。但他却探得皇上恩宠。皇上就说:‘封他当男爵吧。这是我的意旨,不得有任何异议。’于是就凭空出生了一个沃洛比奥夫男爵。他还为此洋洋得意呢,但他是一个十足的老滑头。”

“我现在就是想去找找他,”聂赫留道夫说。“嗯,那好吧,我们一起去。我用马车载您一程。”在他们临走之前,有一个听差从前厅走向聂赫留道夫,手中拿的是玛莉埃特写给他的信。信上写道:

Pour vous faire plaisir,j‘ai agi toutàfait contre mes principes,et j’aiintercedéauprès de moa marl pour votre'protégée.Il se trouve que cettepersonne peut être relachée imméiatemem.Mon mail a ecrit au commandant.Venez done 专诚。Je vous attend.M.

“真是荒唐!”聂赫留道夫惊异地对律师说。“这太可怕了!他们把一个清白无辜女人在牢房监禁上七个月,现在只需一句话就把她给释放了。”

“事情一向就如此。这样也好,起码这件事您做成了。”

“是的,可是这种成功反倒让我觉得很难过。是的,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这么随便地把她关押起来呢?”

“得了,这种事最好还是别再刨根问底了。那么,我把您送过去,”律师说,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外,律师租的那辆华丽的轿式马车驶到了门前。“您不是要到沃洛比奥夫男爵那儿去吗?”

律师告诉车夫把车赶到哪儿去。那几匹骏马一会儿就把聂赫留道夫给送到了男爵住宅的前面。此时男爵刚好在家。在第一间房里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的文官,和两个女人。

“贵姓?”年轻的文官从女人那儿非常洒脱地走向聂赫留道夫问。

聂赫留道夫通报了自己的姓名。“男爵说过您。我这就去通报一下!”年轻的文官走进一扇关着的屋门里,接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泪流满面、身穿丧服的女人。她用枯瘦的手指放下她那块随便卷起的面纱,以便掩饰她伤心的泪水。

“请进,”年轻的文官回转身子来对聂赫留道夫说,聂赫留道夫走进书房,看到对面有一个中等个儿的肥胖的人,短短的头发,穿着礼服,坐在大写字台后边的一张圈椅里,高兴地看着前方。他看到聂赫留道夫走了进来,面孔上就浮起了亲切的微笑。

“很高兴见到您。我和您的母亲可早就认识,已是老朋友了。您小时候,以及后来您当了军官时,我都看到过您。好吧,请坐,请您告诉我能帮助你什么呢?”他一边听聂赫留道夫谈起菲多霞的事,一边遗憾地摇着头说。“您说,您说,我都听明白了。对,对,此事的确叫人深受感动。怎么,您已经交了诉状了?”

“我把诉状已经预备好了,”聂赫留道夫说着,由衣兜里取出那诉状。“但是我想请求您,希望您能多多关照一下此案。”

“您做得很好。我一定会亲自到宫里奏明此案,”男爵说,他那张快乐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但伪装得一点也不像。“这个案子很牵动人心。显然,她还是个孩子嘛,她的丈夫对她很粗暴,这让她反感,然而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重归于好了……当然,我会去奏明此案的。”

“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伯爵说,他想去觐见皇上。”聂赫留道夫还没有讲完这句话,男爵的脸色聚变。“嗯,您就把诉状送交办公室吧,我将尽力而为的,”他对聂赫留道夫说。此刻,年轻的文官又走进了屋里,他明明是在炫耀他那走路的姿态。

“那位太太请求还要说几句。”

“那好,请她进来吧。唉,mon cher,在这里会常常看到泪水的。真希望把这些泪水都抹去才好!人都得尽其所能地去做事才行。”

那位太太走进屋来。“我忘记求您了,不要让他抛弃了他的女儿,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是的,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男爵,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请您救救我这个当母亲的吧。”

她抓起他的一只手,开始吻起来。“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做得到的。”当太太出去以后,聂赫留道夫也起身告别。

“我定会尽我所能的;我们要和司法部商量一下。他们总会答复我们的,到那时咱们就尽力去做吧。”

聂赫留道夫走了出来,他走过一间办公室。像在枢密院里一样,他在这间华丽的房子里又发现了许多体面的文官,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端庄大方,说话清晰而严肃。

“他们这样的人太多了,真是多得已无法再多了。他们的身子都保养得那么好,他们的衬衣都手洗得那么洁净,所有的人的皮靴都擦得那么明亮。他们这些人,比起囚犯们,即使是和农村人比起来也都显得多么的阔绰啊,”聂赫留道夫心里不禁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