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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喝完咖啡之后,聂赫留道夫来到书房,查看通知书上出庭的时间,另外他还得给公爵小姐写一封回信。要先经过一间画室,画室中一副画架上,边摆着一幅已经开始绘制的画稿,墙上还挂着几张习作。他看见这幅他花了两年时间画的画,看见那些习作,对他的感触很深,那便是他在绘画方面的水平已很难再提高了。他怀着沉痛的心情,郁郁不乐地走入书房。那是一间高大宽敞的屋子,摆放着各种用品和舒适的家具。聂赫留道夫立即从大写字台上一个写着“急件”字样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份通知书,知道了他的出庭时间应是十一点钟。

接着他就坐下给公爵小姐写便条,他感谢公爵小姐的邀请,他会尽量赶去吃午餐。然而他写完这张便条以后却把它又撕了,因为他觉得写得太过于亲切。然后他又重新写了一张,这一次又觉得太过冷冰冰了,人家看后会生气,他又撕了。然后按了一下墙上的电铃按钮。叫来一名岁数很大的听差。

“请您给我叫一辆出租马车来。”“是,老爷。”

“还有,您去告诉那个在等候回音的人,说我表示感谢,我会尽量前去的。”

“是。”“这样是否太失礼了,但是我又写不好回信。反正我们是要见面的,不要紧。”聂赫留道夫心想着,于是就离开书房去换衣服了。

当他换好衣服后,走到大门口,一辆熟识的橡胶轮胎的出租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候他了。“昨天,您刚从柯察金公爵家出来,”车夫说道,“我就到了。看门的说:‘他老人家刚走’。”

“连这些车夫都知道我和柯察金家的关系了,”聂赫留道夫心想,于是又考虑到一直萦绕而尚未解决的那个问题:要不要和柯察金娜结婚呢?他对这一问题就像对此刻他所面临的所有问题一样,始终找不到结论。

结婚的好处:首先,能给他家庭带来温暖和愉快,会让他能过一种符合道德的生活;其次,家庭与子女能给予他一种新的充实的生活。

至于反对结婚的原因:首先,惟恐丧失自由,这是所有单身汉的忧虑;其次,他对于女人这种不可琢磨的生物,在不知不觉中抱有一种恐惧心理。

他愿意同咪茜结婚的好处有:首先她出身于高贵,在各个方面,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因为她“教养有素”,他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这种品性,但是他非常重视这种品性;其次是她对他的评价高过对别的任何人的评价,所以他认为也只有她才了解他。这是他认为对自己崇高尊严的肯定,对于聂赫留道夫而言,证实了她的聪明才智、独具慧眼。而反对和咪茜结婚的原因:首先是他幻想或许还能遇到一个更好的姑娘;其次是咪茜今年已二十七岁了,过去她肯定恋爱过,这很令聂赫留道夫非常苦恼。他想起以前她曾经爱过别人,就算已是往事,他的自尊心仍无法忍受。因此赞同的原因和不赞同的原因势均力敌。聂赫留道夫禁不住嘲笑自己,把自己称为“布里丹的驴子”。他总是犹豫不决,不知道在两捆干草中应当选择哪捆好。

“但是,既然我没有收到她的回复,就说明没有和她彻底结束,那我也确实不能采取什么措施。”他自言自语说。他觉得自己能够并且还能推迟做出决定,不禁暗自高兴。“不过,这些事情我日后还得认真考虑。”他又自言自语地说,这时他的四轮轻便马车已悄悄地跑到了法院门口的柏油路上。

“如今我要凭良心尽自己的社会职责了,不过平时我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应该这么做。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大多也挺有意思。”他思忖着,经过看门人的身旁,走进了法院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