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中元三年(公元前147年),窦太后要景帝封王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王皇后为人十分乖觉,专会讨好窦太后,因而博得了窦太后的欢心,稳住了地位。至于封外戚为侯,并非没有先例,但景帝估计周亚夫不会同意,就先去找他做工作。果然,周亚夫断然否决,他说:“高祖皇帝曾经与诸大臣歃血盟誓:非刘氏而王,非有功而侯,天下共击之。”周亚夫搬出刘邦的话压人,倒还罢了,还直言不讳地说:“王信虽是皇后的哥哥,但却并无功劳,如果把他封了侯,那就是违犯了高祖的规约。”这自然使景帝十分恼怒,只是周亚夫持之有故,言辞确凿,无懈可击,景帝才不便发火,只能“默然而沮”。周亚夫阻止了王信封侯,但从此加深了与景帝之间的矛盾,更得罪透了王信。梁王与王信过从甚密,又都恨极周亚夫,于是,两人联手,内外夹攻,一起陷害周亚夫。
这件事发生不久,匈奴部酋六人来降,景帝非常高兴,并想把他们都封为列侯。其中有一人,是以前汉朝投降匈奴的将领卢绾的孙子,名叫它人。卢绾曾伺机南归,但终不得志,终于郁郁而死。卢绾的儿子也曾潜行入汉,病死在汉朝。卢它人乘隙南归,才有这六人来降。周亚夫认为不能封卢它人为侯,便对景帝说:“他的先人背弃了汉朝而投降了匈奴,现在又背叛匈奴而投降了汉朝,陛下如果封这样的人做侯,那么又怎么能责备做臣子的不忠于君主呢?”这次,景帝认为“丞相之议不可用”,断然拒绝了周亚夫的建议,封六人为侯。其实,周亚夫的话很难说对与错,这本就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要看具体情况而定。景帝拒绝周亚夫,倒不全是出于他的话的对与错,多半出于这样的心理:不能事事都听你的,总得听我一次。周亚夫见景帝不从,也还知趣,就上书称病辞官,景帝也不挽留,任他辞退。如果事情到此了结,那也罢了,问题是周亚夫既然得罪了景帝,又有功劳威望,景帝便不会对他放心。一次,景帝专门宣召周亚夫,想“考验”一下,看他是不是个知足的人。
一日,景帝特赐食于周亚夫。周亚夫虽已免官,尚居都中,见召即到。周亚夫趋入宫中,见景帝兀自独坐在那里,行了拜谒之礼,景帝跟他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命摆席。景帝让周亚夫一起吃饭,周亚夫也不好推辞。只是席间并无他人,只有一君一臣,周亚夫就感到有些惶惑,等他到了席前,发现自己面前只有一只酒杯,并无筷子,菜肴又只是一整块大肉,无法进食。周亚夫觉得这是景帝在戏弄他,忍不住地就想发火。转头看见了主席官,便对他说:“请拿双筷子来!”主席官早受了景帝的嘱咐,装聋作哑,站着不动。周亚夫正要再说,景帝忽然插话道:“这还未满君意吗?”周亚夫一听,又愧又恨,被迫起座下跪,脱下帽子谢罪。景帝才说了一个“起”字,周亚夫就起身而去,再也没有说话。
此后没多久,景帝便捏造了一个罪名把周亚夫处死了,一代名将就这样只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不知适时而退,竟遭此劫难。
其实,周亚夫不明白的地方在于,对于拥有绝对权威的人而言,一味地讲道理、论是非是没有用的,在有些人的眼里甚至显得幼稚可笑。在封建时代那种昏天黑地的政治环境中,拥有再大的功劳、再大的本事,该退的时候退一步都是常用常新的领导智慧。
8.及时放弃眼前利益就能转危为安
有时事情会瞬息万变,节外生枝,不测之祸从天而降令人猝不及防。“朝为座上宾,夕为阶下囚”的事情在政治斗争中、在与小人的交往中是经常发生的。明智者在这种情况下应是能留则留不能留则应及早脱身,离开虎口是非之地。能说动他人放走自己就是胜利。“鳌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只要有本领有能耐,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还怕不能东山再起吗?
张仪马不停蹄,周游列国,为秦惠王推行“连横击弱”的路线,并连连得手。正当他最后说服燕昭王接受了以臣事秦的建议,春风得意地准备回国报功领赏时,不想他的后台老板秦惠王却去世了,由武王继位。武王自从当太子的时候,就不喜欢张仪,等到继了王位后,群臣又都在武王面前毁谤张仪,说:“这个人不讲信用,反复不定地出卖了许多国家,以取得国君的善待。假如秦国一定再用他,恐怕会被天下人讥笑。”
诸侯听说张仪和武王之间有嫌隙,便纷纷背叛连横政策,而又实行合纵,而且齐国还专门派遣使者责备秦国为什么仍然重用张仪。张仪一看形势,不仅自己在秦国不会再受宠,而且如果不及早离开秦国,恐怕连性命都有危险,于是想出了一条脱身之计。他对武王说道:“我有个计策,希望能献给大王。”武王说:“什么计策?”张仪回答说:“为了整个秦国着想,必须使东方能发生大变,然后大王才能够多取得土地。现在,我听说齐王很怨恨我,只要是我所在的地方,齐国必会发动军队加以攻伐。所以我乞求让我这不肖之身到魏国去,齐国必定会发动军队攻打魏国。魏、齐的军队会聚在城下交战,而彼此都无法抽手离开。大王趁这空隙去攻打韩国,进入三川。然后将军队开出函谷关直接进讨周都。这一来,周天子必然会献出祭器。大王便可挟持天下,据有天下的地图户籍。这是称王的最大功业呵!”
秦王认为他说得很对,便答应他的要求,还备妥三十辆兵车送张仪进入魏国。齐王一听说张仪到了魏国,果然发动军队攻打魏国,说是要活捉张仪。魏国国王很害怕,张仪就劝魏王借用楚国的使者去齐国,告诉齐王,说:“大王很怨恨张仪而进攻魏国,虽然愿望是要惩罚张仪,但事实上,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使张仪更受到秦王的信赖。”齐王说:“寡人很憎恨张仪,只要是张仪所在的地方,我必定发动军队攻讨它。为什么说更使张仪受到信赖呢?”楚使者回答说:“这样做,的确就是更使张仪受到信赖。张仪出使时,本来曾与秦王约定说:‘为大王着想,必须先使东方各国发生大变,然后大王可以多割得土地。现在齐王非常憎恨我,我所在的地方,齐王必发动军队攻讨。所以我乞求让我这不肖之身到魏国去,齐王必发动军队攻讨它。齐魏的军队聚集在城下交战,而彼此无法脱身离去。大王趁这空隙攻打韩国,进入三川。然后,再将军队开出函谷关而不攻打其他国家,直接讨伐周都。这一来,周天子必献出祭器。大王便可以挟持天子,据有天下的地图户籍。这是称王的最大功业啊!’秦王认为他说得很对,所以备妥了三十辆兵车,而将他送到魏国。现在,张仪入魏,大王果然攻打魏国。那么,大王等于是对内使自己的国力疲困,而对外攻打与自己有邦交的国家。结果是给你增加一个邻近的敌国,使自己国家受制,这样一来,正中张仪的反间计,让秦王高兴。这就是我所说的使张仪更得信赖的道理。”齐王听到这里,如梦方醒,连连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于是,便立即命令解除攻打魏国的战争。魏国的战争之危得到解除,张仪不但安全得到保障,而且得到魏王的礼遇,任命他为魏国的宰相直至病死。
张仪作为纵横家,不但在推行“连横击弱”的路线时,表现得潇洒自如,纵横捭阖,而且在遇到危难时,亦能以退为进,使自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始终处于不败之地,着实表现出他超人的才能。
另一个以见好就收著称的政治家是春秋时吴国功臣范蠡。灭吴之后,越王勾践与齐、晋等诸侯会盟于徐州(今山东滕县南)。当此之时,越军横行于江、淮,诸侯毕贺,号称霸王,成为春秋、战国之交争雄于天下的佼佼者。范蠡也因谋划大功,官封上将军。
灭吴之后,越国君臣设宴庆功。群臣皆乐,勾践却面无喜色。范蠡察此微末,立识大端。他想:越王勾践为争国土,不惜群臣之死;而今如愿以偿,便不想归功臣下。常言道:大名之下,难以久安。现已与越王深谋二十余年,既然功成事遂,不如趁此急流勇退。想到这里,他毅然向勾践告辞,请求隐退。
勾践面对此请,不由得浮想翩翩,迟迟说道:“先生若留在我身边,我将与您共分越国,倘若不遵我言,则将身死名裂,妻子为戮!”政治头脑十分清醒的范蠡,对于宦海得失、世态炎凉,自然品味得格外透彻,明知“共分越国”纯系虚语,不敢对此心存奢望。他一语双关地说:“君行其法,我行其意。”
事后,范蠡不辞而别,带领家属与家奴,驾扁舟,泛东海,来到齐国。范蠡一身跳出了是非之地,又想到风雨同舟的同僚文种曾有知遇之恩,遂投书一封,劝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越王为人,长颈鸟啄,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荣乐,先生何不速速出走?”
文种见书,如梦初醒,便假托有病,不复上朝理政。不料,樊笼业已备下,再不容他展翅起飞。不久,有人乘机诬告文种图谋作乱。勾践不问青红皂白,赐予文种一剑,说道:“先生教我伐吴七术,我仅用其三就已灭吴,其四深藏先生胸中。先生请去追随先王,试行余法吧!”要他去向埋入荒冢的先王试法,分明就是赐死。再看越王所赐之剑,就是当年吴王命伍子胥自杀的“属镂”剑。文种至此,一腔孤愤难以言表,无可奈何,只得引剑自刭。
《越绝书》卷六评曰:“(文)种善图始,(范)蠡能虑终”;又云:“始有灾变,蠡专其明,可谓贤焉,能屈能伸。”观文种、范蠡二人不同结局,可知此言不诬。
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它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一个意思,即以退为进,就是在自己处于不利地位,或者危难之时,可以退让一步,暂避一时,主动放弃眼前一些利益或者转移努力方向。这样做,不但能避其锋芒,脱离困境,而且还可能另辟蹊径,重新占居主动,以彼处之“得”来弥补此处之“失”,以长远之“利”来抵偿眼前之“损”。这在现代也有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