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道：“他妈说是大上海饭店。”特务道：“走，赶快去大上海，别再让这小子溜了。”老林道：“我。”务道：“你什么你？跟我们一块去！”
三人一起走了，母子俩静静地站在那里，安毅小声地：“妈，他们应该离开了，我该上路了。”柳书菲猛抬头看他，泪眼朦胧。安毅道：“妈，别这样。我还很少见您哭过。”柳书菲过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安毅，安毅，我的儿子啊。”
安毅道：“妈，来不及了。早一分钟就少一分危险。让我走吧。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柳书菲又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擦擦泪，一把推开他：“走吧。安毅，原谅妈，妈老了。”安毅道：“妈，您老多保重，照顾好爸。我走了。”柳书菲点点头，看着了走，安毅走到门口又倒回来：“妈，爸的枪在不在家？我怕万一有情况。”柳书菲道：“快，跟我来。”
柳书菲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来交给安毅，安毅藏在身上：“妈我走了。”柳书菲没回答，也没回头，听着儿子的脚步声急急地远去，出了门，接着门也关上。柳书菲仓惶地回身，突然追出去。柳书菲从屋里追出来，安毅的背影还在她的视线里。柳书菲突然停下了，喃喃地：“走吧，你走吧。”
她的眼里又突然冒出了泪。在泪光中，儿子的背影消失了，大门关上了，柳书菲的力气好象也耗尽了。她的手无助地张了一下，踉跄几步，赶快抓住了门杠，柳书菲道：“你不能倒下，不能倒。还有一个在医院里躺着呢。”老林家的窗台上，一朵美丽的花在花盆里绽放。街道似乎和平常一样，人来人往，但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门洞或者商店门口这类的地方。
许明戈不慌不忙地过来，安毅急速地顺着台阶一步三阶地跳下来，安德烈呆呆地靠在病房上，门一开，柳书菲进来了，安德烈看到她，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来了？安毅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柳书菲勉强地一笑：“还好。”安德烈道：“我这两天感觉不错。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回去，小蒙没了，安毅就是安门的长子了。”
柳书菲没说话，沉重地在床头坐下来，安德烈觉出了异样：“你怎么啦？”柳书菲吃力地一笑：“没怎么。”安德烈道：“不对。你有事瞒着我。书菲，家里出了什么事？”柳书菲道：“德烈，你当了一辈子的兵，打了一辈子的仗，什么事也经历过了。”安德烈烦燥地：“你不要管我，我能行。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柳书菲道：“安毅他......他怕是也要出事了。”安德烈道：“啊？安毅他怎么啦？”柳书菲道：“安毅他参加了共产党。”安德烈道：“我猜出来了。他们找到他了？”柳书菲道：“他被别人出卖了。”安德烈呆住。
柳书菲道：“德烈，我们的儿子，他本来有机会逃走的。”安德烈道：“那他为什么不逃？”安毅还一步三跳地拼命跑着。老林家的窗台上，那盆花还在迎风摇曳。另一条街道上，许明戈还在不慌不忙地走向危险。安德烈呆住。柳书菲道：“德烈，这就是我们的儿子啊。他们为了信仰，为了战友，不惜牺牲他们自己。”德烈突然挣扎着去抓挂在床头的衣服。
柳书菲道：“你干什么？”安德烈道：“我去拿那盆花，我认识那个姓林的家，早年我奉命监视过他。让我去，让我去代替我们的儿子。”柳书菲去拦他：“德烈，来不及了啊。”安德烈一把推开他：“让我去！”
许明戈走过来，远远地抬头，看到了窗台上的花，怔了怔，四处张望一下，慢慢地往那个方向走。安毅从一条小巷里拐出来，匆忙地往前走，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老林家窗台上那盆花了。就在这时，安毅发现了走在前面不远处的许明戈，而在他身后，有两个人互相丢个眼色，从后面跟上去，许明戈毫无觉察，还在向老林家走。安毅停下，情急地想着，观察四周，见那两个人又冲周围做个手势，又有几个人跟了上去。安毅来不及多想，突然抽出了枪，朝着那花盆开了枪。
安德烈还在不顾柳书菲的阻挡往身上穿衣裳，那枪声似乎传到了这里，安德烈一抖，动作僵持在那里，无声地：“安毅。”枪响之处，花盆应声破碎，那朵美丽的花在空中飘了下来，街上的人群大惊，尖叫着四处逃散。
许明戈一抬头，一个顿也没打，立即冲进了人群，随着人流消失了，特务们气急败坏，四处寻找，有人发现了安毅。他正转过身随着人流跑着。一个特务道：“在那里！站住！”安毅继续奔跑，他的步伐很健美，枪再次响了，安毅象被人迎胸打了一拳，一下子站住。柳书菲紧紧的抱着安德烈，两人象被枪击中，同时发出了痛苦地呻吟。
安毅慢慢回过身来，脸上浮着胜利的笑容，慢慢倒下，夫妻俩沉默地紧紧地拥抱着，小蓝推着轮椅过来，在江边停下：“安迪哥哥，你看这江，多壮观。”安迪默默地看着滚滚的江水。
两个跟着他们的特务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着：“不对啊。”“他们跑这儿来干什么？”两人互相看看，过去了。特务粗鲁地推了小蓝一把：“哎。”小蓝道：“干什么？”特务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小蓝道：“看长江。看长江不行吗？”特务道：“你们跑这么远就是看长江的？”
小蓝道：“对啊。我们就是来看长江的。我们在谈恋爱，家里人多，不方便。”两个特务互相看看：“上当了。”转身跑回去。小蓝胜利地：“安迪哥哥，我们胜利了。”安迪没说话，只是深情地看着她。安家还在的人，除了安奇都在场。大家沉默着。
一个穿军装的人进来，他是安德烈的部下：“副司令。”安德烈道：“李副官，你来了？有消息了吗？”李副官道：“我们四处打听，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安毅少爷被押进了渣滓洞。”安德烈困难地咽了一下：“他，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李副官为难地：“副司令，到了那种地方，您可以想象了。安毅少爷很坚强，什么也不说，因此就。”
柳书菲道：“别说了，谢谢您了李副官，您受累了。”李副官关切地看看德烈：“副司令，不管怎么说，您也是为党国立过战功的人，还是托托关系救救安毅少爷吧，起码别让他们对他动大刑。”安德烈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李副官向他行了个礼走了，大家沉默着，安德烈站起来：“书菲，我累了，扶我回房睡吧。”安迪道：“爸，哥怎么办？”安德烈什么也没说，由柳书菲扶着走了，书菲扶着德烈，慢慢地在床上躺下，书菲道：“德烈。”
安德烈疲倦地：“你不要说了，让我再想想。我已经亲手杀死我一个孩子了，我不想再亲手杀掉第二个。书菲，我为什么活着从抗日战场上回来？早知道今日，我还不如死在抗日战场上。”柳书菲道：“是上天让你活着的，上天知道安家还离不开你，书菲还离不开你。德烈，好好活着，这个家还靠你撑着呢。”
安德烈道：“我努力。我累极了，每条骨头缝都在疼。我要睡了。”柳书菲温柔地：“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安德烈象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靠近她，柳书菲轻轻地拍着他，安迪道：“妈，我爸他。”柳书菲道：“你爸睡了。”说着就一屁股坐下来，看上去，她也累坏了。
安迪关切地看看她：“妈，我们刚才在这里商量，现在外面的群众运动风起云涌，要求当局释放******，改善******待遇，我们明天可以组织光华学校和其他大中学校的学生上街游行示威，要求他们释放我哥。”柳书菲坚忍地摇摇头：“不要。”安迪道：“为什么？”
柳书菲道：“景林，妈要对不起你了。这个学校，当初是安毅要扩大规模的，这里面的老师，有许多也是安毅介绍来的。他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个时候让他们出头露面，等于是把他们也送进去，景林，我不能不救我儿子，但我也不能为了救我儿子而牺牲别人，那样安毅就白牺牲了。我不知道哪些是你们的同志，你赶快通知他们离开学校吧，我让柜台上给他们准备路费。”
景林含着泪：“妈，我知道了。”小蓝道：“妈，可是安毅弟弟怎么办呢？”柳书菲慢慢抬头，目光慢慢地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孩子们，别怪我当妈的心狠。这个孩子，我不想救了。”小河哭起来。
柳书菲道：“小河，别哭，你叔叔是好样的，咱们不能给他丢人。同样的事，妈经历过一回了，妈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做了也是白做。安毅是怎么被抓去的你们知道，就算我们求他们，他们会放他吗？也许，他们会要求我们劝安毅投降，可安毅会投降吗？当妈的，又怎么能劝儿子投降？再说了，你爸病这么重，我不能让他再受一次煎熬。景林，对不起，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当安毅他已经死了。”
景林流着泪：“妈，我和安毅也告过别了，我只希望，妈如果能再见到安毅的话，请妈把这个给他。”她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剪下了一缕青丝：“让这个陪着他，告诉他我永远爱他。”柳书菲道；“好闺女，我替安毅谢谢你了。”所有人都掉了泪。
柳书菲严厉地：“别哭，别给安毅丢脸。小蓝，你得照顾好小河，让他好好地长大。要让他们看看，安家的人是杀不绝的，谢谢你能喜欢我家安迪，如果你愿意，等你安毅哥哥的事情落定了，妈就替你们筹办婚事，咱们这回要大操大办，要张灯结彩，把能请的客人全请到。咱们要让他们看看，安家的日子过得旺兴着呢。景林，你也要再找个好男人，你当不成妈的儿媳妇了，妈拿你当闺女。只要你有了喜欢的人，妈好好地给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兰儿，你明天再回一趟老家，看看安迪在乡下好好学习了没，告诉他，他是安家的孩子，他得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