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乱世佳人倾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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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大家都答应着,柳书菲道:“好了,该走的人走了,活下来的人得好好活着。大家都忙去吧,我也要去睡了。”柳书菲摸黑进来,摸索着上了床,低头一看,安德烈在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她,柳书菲道:“德烈,你没睡?”安德烈道:“打了个盹,梦见了安毅,叫我去救他。”

柳书菲不说话,慢慢在他身边躺下来,安德烈道:“你去哪儿了?”柳书菲道:“去和孩子们说了会儿话。”安德烈道:“说什么了?”柳书菲道:“德烈,我对孩子们说,安毅我不想救了。”

安德烈不说话,柳书菲道:“德烈,别怪我心狠,这世上,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你觉得,救云峰这件事,还能做吗?”安德烈沉默一阵:“我不知道。我进了死胡同了。为什么,我效忠了一辈子的政权,要一次次杀我的孩子?我明明知道是救不了的,可又不死心。儿子遇到危险的,当父母的,能不救吗?”

柳书菲道:“德烈,在安宁的事情上,咱们不是试过一回了?就是去救,能救得出来吗?”安德烈长长地叹息一声:“这个党国,我为它效忠了一辈子,我让他给我儿子留条命还不行吗?”柳书菲道:“行,他们会答应。他们会要求你劝安毅投降,德烈你能劝吗?”安德烈又不说话了。

柳书菲道:“德烈,你的病,我找大夫谈过了,他们说正好转,这个时候不能再受刺激。你不是成天想安迪吗?我想秘密地送你到乡下去,去陪着安奇住几天。等这边的事儿都完了我再接你回来。”安德烈道:“你.....你不想让我眼看着儿子死?”柳书菲道:“是,德烈,你就当这孩子已经死了吧。”

安德烈道:“可是他没死。他在监狱里,等着我去救他。”柳书菲道:“不,德烈,当安毅那天走出家门的时候,他就做好死的准备了,当年妈给他的那根精忠报国的布条他始终系在手腕上呢。德烈,走吧,到乡下休养去吧,把儿子的事交给我吧。”

安德烈道:“我不,让我和你一起。”柳书菲道:“德烈,你这个老婆能担事儿着呢。可是她受不了你在身边,受不了看着你受罪。你走吧,把这儿的一切交给我吧,啊?”德烈呆呆地看着她:“书菲,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再想想行吗?”

安德烈呆呆地坐在院里,看着这熟悉的院子,曾经热闹的院子,如今冷静无比,他突然又听到了孩子们童年时的笑声,安宁的、安毅的、小蒙的,安德烈入迷地听着,脸上露出笑容。门开了,李副官进来:“副司令。”安德烈没听见,李副官又叫了一声,安德烈猛地醒过来:“嗯?”李副官道:“上头叫您去一趟。”安德烈慢慢地:“我知道了。你回他们,我马上到。”

李副官给他行了个礼走了,柳书菲从屋里出来:“叫你去干什么?”安德烈道:“还能干什么?书菲,扶我去屋里,换衣裳。”安德烈一身戎装,沉默地坐在那里等,陈军长从里面出来了,安德烈站起来,沉默地向他行了个礼。陈军长道:“坐,德烈老兄,这回这事儿可闹大了。”

安德烈不说话,陈军长道:“一家出一个共产党就罢了,这又出了一个。这还不算,他用的还是你的枪。你让我向上面怎么替你解释。”安德烈道;“那就不必解释。”陈军长道:“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呢?”

安德烈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由我说了算了。我为党国效力多年,当然希望上面能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留他一条性命,不要让我老年丧子。但是上面能答应吗?”陈军长道:“能,怎么不能?”

安德烈眼里闪出一线希望:“真的能?谁说的?”陈军长道:“唉,你不知道为了这事我费了多少劲。你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难道还能让你再没一个儿子不成?”安德烈道:“不是只没了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死在抗日的战场上。”陈军长道:“噢,我倒把这茬忘了。总之,经过我多方努力,上面答应了。”安德烈道:“真的?有条件吗?”陈军长道:“几乎没有。只有这个。”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印好的纸,推到安德烈面前,抬头有三个大字:悔过书。陈军长道:“上面说,看在安毅年青无知,你又为党国效力多年的份上,只要他肯悔过,签下这张悔过书,保证脱离共产党,上面就可以饶他不死。”安德烈默默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陈军长道:“德烈,上面希望你去监狱,劝说安毅签这张悔过书。你要是连这点事都不肯做,你儿子就是你杀的了,你是当父亲的,难道能杀一个女儿,再杀一个儿子不成?”安德烈把那张纸小心地折起来,放进口袋里:“你让我想想行吗?”陈军长道:“行,怎么不行?可是安德烈老兄,我可提醒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安德烈和柳书菲坐那里,安德烈把那张纸推到书菲面前,书菲拿起来看了看,柳书菲道:“你打算去劝安毅吗?”安德烈道:“书菲,你让我想想。”柳书菲一声轻叹:“好吧。”安德烈道:“今天晚上,你回你原来的房间睡,我一个人呆着。”柳书菲道:“德烈,你的身体。”安德烈道:“放心吧,我的儿子还没死,我死不了。我想一个人呆着。”

桌上放着那张纸,安德烈呆呆地、很严整地坐在桌前,保持着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的姿态。安德烈的房间,他正在慢慢地穿衣服,每一颗扣子都扣得很严,书菲从外面进来了。第一眼去看桌上,桌上已经没了那张纸,柳书菲道:“德烈,你要去哪?”安德烈道:“你别管了。”柳书菲不安地:“德烈,那件事......”

安德烈威严地:“你别管了!”柳书菲不再说,只是过来,慢慢地帮他扣着扣子,陈军长办公室,那张纸被慢慢地推回来,陈军长不敢相信地:“怎么......”安德烈道:“我想过了,我不去劝了。”陈军长道:“德烈,你替儿子的性命想想。只签一个名字,马上就能回家,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安德烈道:“对不起,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他们的秉性。同样的事情,我已经做过一次,我不想再在孩子们面前丢人了。陈军长,顺便向您请假。”陈军长道:“什么?”安德烈道:“我的病迟迟不好,大夫建议我离开城市,到乡下休养一段,我这一两天就准备下乡。”陈军长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你儿子关在监狱里,生死未卜,你居然要离开重庆。”

安德烈道:“能准假吗?”陈军长道:“安德烈,你没疯吧?”安德烈道:“能准吗?”陈军长瞠视着他,说不出话来了。安德烈道:“您没反对,那我当您准了,我先请三个月,陈军长,我走了。”

他站起来,向他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安德烈坐在那里等,陈军长从里面出来了。安德烈艰难地要站起来,陈军长急忙大笑着,过来把他按下。陈军长道:“安德烈兄,听说贵体欠安,一直说去看你,最近这共党闹得厉害,还没顾上。”安德烈道:“怎敢劳您大驾?陈军长,有事吗?”陈军长道:“没什么大事,小事一桩。德烈兄,你有个孩子叫安迪,是吧?”

安德烈一愣:“是。”陈军长道:“那是你的孩子吗?”安德烈道:“当然了。”陈军长觑着眼睛看他:“可我听说,他是一个叫许明戈的共党的孩子。”安德烈生气地:“这是谁造谣啊?他怎么可能是共党的孩子?他是我亲生的。”

陈军长哈哈大笑,拍拍他:“德烈老兄,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这个孩子据我所知是二七年生人,那个时候,你和安太太早就离婚了。”安德烈道:“可是我太太离婚没离家,你应该也知道吧?在外人面前我们离了婚,关上门我们还是两口子。”陈军长道:“德烈,别掩盖了,我们已经调查清楚。这个孩子不是你们亲生的,他是许明戈的妻子生的。当年许妻被我们枪毙,死以前你太太去看过她,许妻把这个孩子托给了她。后来,你们从孤儿院接走了他。”

安德烈道:“好吧,我承认这个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是柳书菲从孤儿院收养的。当时因为我纳妾的事,柳书菲和我离了婚,心情不好,生活得很孤单,就到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孩子。可是安迪只是书菲随便收养的孩子,哪里是什么共党的孩子?”陈军长道:“德烈,我宁愿相信,这事儿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我就正式告诉你,这个孩子,就是许明戈的孩子。现在许明戈是当局通辑的要犯。你们把这个孩子交出来吧。”

安德烈道:“陈军长,第一,我不知道这孩子和许明戈是不是有关系;第二,就算他是许明戈的孩子,他进我家的时候,才五个月,从那以后他就在我家长大。五个月的孩子,他会有什么罪?你们通辑许明戈,和他有什么关系?”陈军长道:“怎么可能没关系?这个孩子,他是个钓饵。”安德烈道:“什么?”

陈军长道:“只要孩子在我们手里,不怕许明戈不出来。”安德烈喘气粗了:“你们,你们太无耻了。这个孩子,他今年才二十岁,他干净得象一张白纸。你们怎么能用他来做钓饵?”陈军长冷酷地:“为了抓到许明戈,我们什么办法都会用上的。安副司令,你是党国的重要将领,你要配合党国的需要。你必须把他交出来。”安德烈道:“我要不交呢?”

陈军长阴冷地看着他,安德烈梗直了脖子和他对视着。陈军长道:“安副司令,你一个女儿是共产党,已经被枪毙了,如果你再包庇一个共产党的儿子的话。”安德烈道:“那不是共产党的儿子。我养了他二十年,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儿子,而且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我是宁死也不会把他交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