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瑞宝一大早就来到云槿门前,准备唤云槿起床。
哪知她刚喊了一声,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直冲过来。
瑞宝顿时浑身一僵,颤巍巍的回过头,就见身后站了一个彪形大汉,一身戎装血迹斑斑,眼中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这才是强盗头子的经典造型啊!瑞宝心中感慨,就见那人就欺过身来,恶狠狠的道:“公子在哪儿?”
“公子?”瑞宝一边小心翼翼的不让那人身上的血迹沾到她的衣裳,一边指着隔壁很干脆地的道:“在屋里。”
此人毫不犹豫地的冲了进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扇梨黄色的扉门立刻报废。瑞宝正思量着是否去厨房取把菜刀过来,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哭号,简直凄厉的令人浑身发麻。她忙探过头去一看,就见云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而那人却跪在地上,不住哀泣。
瑞宝再一次傻眼了。此人膀大腰圆,体壮如牛,十分符合她心目中强盗头子的形象,谁知哭得如此……酣畅淋漓……
而云槿却淡定许多。只见他微微蹙眉,似乎还没睡醒:“哦,是顾逵啊。”
顾逵浑身发抖,扒住云槿的被子就是一阵大哭:“公子——你要为属下做主啊!颜氏欺人太甚!属下、属下今日进城,看到城墙上的横幅,只不过笑了几声,就从角落里涌出一群颜府侍卫,非说属下耻笑漓江城城主,对城主不敬。属下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然后属下寡不敌众,就、就伤成这样了,呜——”
云槿打了个呵欠:“依我看,你不只笑了几声吧?”
顾逵怔了一怔,涨红了脸:“属下不敢欺瞒公子,属下真的只是笑了几声,恰好让站在城墙上的颜大总管听到了而已……”他看到自家公子越发不善的眼神,急忙抹了一把泪,露出神神秘秘的神色:“公子,您知道漓江城出了一件大事么?”
彼时瑞宝正在深思站城墙下,得多大的声音才能让城墙上的人听到这个很严肃的问题,现在听到顾逵这么一提,急忙竖起耳朵。云槿却面无表情,只道:“说。”
顾逵又抹了一把泪:“属下摆脱那些侍卫以后,心里甚是憋屈,因为挨打也得有个原因吧,于是就私下里打听了一下那横幅的前因后果。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漓江城的三小姐被人掳走了,到现在也没个下落。城主急了,就挂出了那条横幅。可谁都知道,这城里真正掌权的是颜二公子,他不找人,城主干着急也没办法。诶,这颜家老二可真够狠的,那可是他唯一的妹妹!”
云槿不动声色,顾逵又道:“公子,这贼人也当真有本事,颜府固若金汤,平常人想进去都难,更别提掳走个大活人了。可这人偏偏在百余名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了颜三小姐。后来据那小姐身边的侍女说,此人生的得青面獠牙,十分丑陋,真是委屈了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您说他能将小姐藏到哪儿去?又想做什么?难不成夜夜颠鸾倒凤,共度……那个春宵……”
顾逵话还未说完,就看到自家公子越来越森冷的眼神。他暗道不好,忽然见自家公子绽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顾逵,门坏了。”
顾逵一见他的笑容,顿时抖了一抖,就连站在门外的瑞宝也抖了一抖。
云槿眯细了琥珀色的双眸:“这门乃是赤雪山上千年黄梨木所制,一小块就价值连城——”
顾逵颤着手抹了一把汗:“禀公子,属,属下会尽量将它修好……”
云槿打断他的话:“不,你去给本公子重买一扇来。至于钱,就从你的俸禄里扣。明白了吗?”
顾逵抹着泪,颤抖着点点头。
云槿又道:“而且……我记得,你似乎十分信奉儒家。孟子说过君子远庖厨这类的话吧?”
顾逵一颤:“公,公子,您想干什么?那可是属下的信仰,信仰绝对不容玷污!”
云槿继续微笑:“嗯?”
顾逵一颤,悲愤的做饭去了。
瑞宝瞅瞅顾逵的背影,又瞅瞅云槿如沐春风的笑容,突然有种“为何春天的风啊你怎会如斯寒冷”的感慨。
晌午过后,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彼时三人正坐在丝瓜架下用饭。顾逵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左臂裹了几层绷带,比之早晨满身是血的模样好了很多。而云槿坐在一旁细嚼慢咽,姿态优雅,仿佛身处国宴之上而不是漓江城一隅。瑞宝正瞅着这俩主仆心不在焉之际,却听到寂静的庭院响起敲门声。
漓江城极大,云槿的这所宅子也不知在哪个胡同里,十分偏僻,乃是个窝藏逃犯的好地方。就因为平日里太安静,此时瑞宝一听到敲门声,顿时一个激灵,直往庭院中草木茂盛的地方钻。
云槿冷眼看着,淡淡道:“该来的总是挡不住。你能躲到哪儿去?倒不如坐这儿等着。”
瑞宝脚步没停,反倒越跑越快:“我先躲到花园里,一会二哥找到我了,我就说自己是翻墙进来的,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云槿怔了怔,随即垂下眼帘,冷声道:“顾逵,开门。”
顾逵应了一声,便向前院走去。谁知门刚打开,就响起一声凄惨至极的哭号,一个虎背熊腰的女子一路狂奔,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哀声道:“云公子,求求您救救小女吧!奴家的爹爹他,他竟然要将奴家嫁给隔壁家的曾牛!”
云槿今日连着被人拜了两次,显然还不大适应。他起身,端详了半晌,才道:“你是王玉凤,王姑娘?”
王玉凤擦擦泪珠:“云公子果然记得……”
云槿微微蹙眉:“在下自然记得。只是姑娘所求之事……是你们王家的家事,在下似乎不便插手。”
王玉凤泪眼蒙蒙地看着他:“此事怎么与公子无关?奴家九岁博览群书,二十岁达到顶峰,天下唯有云城的十九殿下和漓江城二公子才配得上奴家。但自从上月见过云公子后,奴家便非君不嫁!这对于云公子来说,也是极大的福分!”
一旁的顾逵捂着肚子,肩膀颤个不停。云槿扶额:“王姑娘……在下并未有娶妻的打算,看来是无福消受了。”
“哼,凭借本姑娘的资质,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没有人会超过我!像我这样优秀的女子,您还有什么不愿娶的?当初我们初见的时候,您不是已经对本……唔,奴家表达了爱慕之心了吗?”
她话音刚落,身边就传来一个发自肺腑的声音:“唔……云兄,你眼光真好。”
云槿原本尴尬的神色立刻一变,冷哼一声:“你怎么出来了?”
瑞宝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来,讪笑道:“这不是听见动静就出来了……那个啥,你们继续,继续。”
云槿皱了皱眉,突然粲然一笑,一双琥珀般的眼眸熠熠生辉,波光潋滟:“你来了还怎么继续?明摆着看我笑话么?”
瑞宝没吭声,只是直眉楞眼的地看着云槿,对他的变脸技术叹为观止。
王玉凤却盯着瑞宝,脸色苍白如纸:“云公子,这位姑娘是……?”
云槿但笑不语,那笑容似乎能融化冬日的冰雪,但看在瑞宝眼中就一阵发冷。她忙道:“我是他丫鬟。”
云槿讶然道:“你怎么改当丫鬟了?”
瑞宝怔了怔:“难道你要我说我是你妹妹?”
云槿低咳一声,咬牙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便宜妹妹?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王玉凤双眼已带了绝望之色,站在不远处仿佛摇摇欲坠。瑞宝想了想,仍是十分不解:“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姐姐?”
云槿忍了又忍,干脆拉过瑞宝的手,大声道:“可我从未将你当姐姐看待!听懂了吗?”
他声音轻柔,手上劲可不小,瑞宝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就见他面容之上染了一层薄红,看似羞涩,实则双眼微微眯起,目光中饱含威胁。她抖了一抖,就见王玉凤怒吼一声:“负心汉!”猛然转身跑了出去,姿态堪比狂风过境,差点撞飞两扇大门。
瑞宝再缺心眼,也知道那女子定是误会了。她想追上去解释清楚,谁知云槿仍紧拽着她的手不放。瑞宝甩又甩不开,不禁怒道:“放手!你还要不要名节了?”
云槿怔了怔:“……什么?”
瑞宝痛心疾首:“虽说我自小长在颜府,却也听说世人对‘名节’看得极重。我虽然不太明白,但看二哥对待女子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就知道他十分为自己的名节着想。现在你还未成亲,就开始自毁名节了,明明是个聪明人,怎的突然就缺心眼了?”
云槿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这时顾逵终于捂着肚子缓过劲来,竟见自家主子和瑞宝两两对视,手还拉在一处,顿时深感无法承受,颤声道:“公公公公子!”
云槿蹙眉道:“别瞎想。刚才是颜三小姐牺牲了自己的名节,将王姑娘赶走的。”
顾逵大惊,再看瑞宝时,目光已带了崇敬之色。
瑞宝在顾逵这般热切的注视下,一张小脸慢慢涨红,又慢慢变白,最后渐渐发紫。她猛的捂住脸,却听到一阵飞禽胡乱拍翅的声音,紧接着一只胖鸽子跌跌撞撞飞进她怀中。
瑞宝吓了一跳,差点把鸽子扔出去,却见这只鸽子通体洁白,雪玉可爱,赫然就是自己养的那只。她小心翼翼的地拆下鸽子腿上的纸条,低声念道:“恭喜阿宝成功出府……?”
那字体清俊飞扬,正是她所熟悉的。瑞宝手一抖,彻底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