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偶遇迷情泛滥:废柴也是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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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生在世,必有一惧。譬如有人惧内,有人惧高,有人惧鬼,有人惧……兄。

瑞宝自见了那封信起,就双眼呆滞,身体僵硬,坐在院中一动不动。直到夕阳西下,红云漫天,云槿实在忍无可忍,这才站在瑞宝面前,冷哼一声:“该回魂了吧?”

瑞宝仍是一动不动。云槿皱了皱眉,转身欲走,却听瑞宝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家兄猛于虎啊!”

云槿停下脚步,见瑞宝将落在头上的蛛网扒拉下来,眉蹙得越发紧了。瑞宝叹了口气,又哆嗦着道:“你也见了那封信吧?他这是想生生逼死我啊……”

云槿挑眉:“信上就八个字,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瑞宝深深地注视着云槿,就如天才注视着蠢材,美人注视着丑妇,眼神饱含怜悯与宽容:“这八个字中的威胁,你是永远也不会懂的。因为你没有这样的兄长。”

云槿冲她森然一笑:“我的确没有那样的兄长,只因他一定死得比我早!”

瑞宝抖了抖,又生出一种“四月的傍晚啊你为何如斯寒冷”的感慨。她向一旁瑟缩了一下,云槿倒似来了兴致,顺势在瑞宝身边坐下,语气饱含兴味:“你预备如何?”

瑞宝双眼满含悲愤:“不知道。但是打死也不回去!”回去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回去?”云槿琥珀色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为什么不回去?你的地位荣耀都是你的家族给你的,离了它,你什么也没有。”

瑞宝掩面道:“我知道,可是有一点你不明白。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有二哥在的地方,我永远不能心理扭曲中解脱!”

少年忍不住低笑,“啧啧,真没用……就因为你和兄长关系不睦,或者有什么不顺心,便离家出走,这和逃避有何区别?再者,你从小长在颜府,从未接触过世事,更不知人世险恶。若上次真让你成功出府,你……活不过三个月。”

他见瑞宝满面沉痛,便弯起唇角:“除了不回去,你就不能多想想吗?我听说,你们颜氏一百余年的历史中,女子也是有资格做城主的。”

瑞宝一惊,随即瞪大眼睛,就见云槿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夕阳下闪过一抹鲜红,宛如含了血色的琉璃。她怯怯道:“女城主?女城主是有,不过那都是在没有男丁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身边草丛哗哗一阵乱响,接着一声惨叫响起:“嗷!什么东西,竟敢咬老子屁股!”

瑞宝一惊,差点跳到石凳上。云槿脸色黑如锅底,喝道:“顾逵,给我滚出来!”

草丛又是一阵乱响,只见顾逵头上顶着几片杂草叶子,红着脸从中站起。他瞅瞅脸色阴沉的自家公子,又瞅瞅脸色苍白的瑞宝,卑躬屈膝地笑道:“公子,属下真不是来听您教唆……咳,安慰颜小姐的。属下是来捉老鼠、捉老鼠的。”

云槿眼神如刀:“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雅兴,命你做护卫真是难为你了。我记得表妹一直念着你,前些日子还寄了封信过来,求我将你借她几日……”

他话音未落,顾逵已经哆嗦着向厨房奔去:“公子想吃什么,属下这就去做!”姿态堪比万马奔腾。

瑞宝目送着顾逵远去,正想擦擦冷汗,又见云槿冷着脸冲她看来,道:“明天送你回颜府。”

瑞宝本就破碎的心,立刻碎成了渣。

翌日,依然是个晴朗的天气。瑞宝一晚上没睡好,起床后头晕脑胀。至于她有多么没睡好,这点完全可从脸上的黑眼圈看出。如果谋杀了这世上所有的熊猫,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云槿昨日说过要送瑞宝回府,可待两人架着瑞宝出门,已是晌午了。三人走在一条窄道上,道路两旁皆是青灰色的砖墙,一眼望去阴沉厚重,却怎么也遮不住墙后的明媚春色。

瑞宝还是那么一袭颜府侍女的打扮,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信鸽,一路上左顾右盼,显得贼眉鼠眼。顾逵盯了瑞宝许久,此时终是忍不住了,在云槿耳边道:“公子,她真是颜家三小姐么?”

云槿颔首。顾逵深思片刻,终于悟了。原来很没气质的人,不一定是山沟沟里出来的,也可能是豪门大户里养着的。老天爷果然公平,在某种程度做到了天下大同。

他们又行了一会儿,便出了这条巷子,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只见街道之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十分热闹。两旁都是店铺,货物琳琅满目,有北方珍兽的皮毛,南方大鱼的鱼翅,东方的香料、西方的黄金、精致的成衣鞋帽、珍藏的美酒等。瑞宝极少出门,此时早已目不暇接,她微微抬首,就见远处的城堞、飞檐、梁柱、窗牖沐浴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道金边儿。

云槿瞥了瑞宝一眼:“这儿是城中东市。你平日里没来过?”

瑞宝盯着一家糕点铺眨也不眨:“没有,二哥不许我出来。可怜我长这么大,出府的日子屈指可数,简直枉为颜氏族人。云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才在你家住了三日就被你赶出来了呢?”

云槿面无表情:“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送你回去。”

瑞宝扁了扁嘴,气恼道:“你就非要把我送回去不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先让我住在你家,我再帮你偷东西吗?”

云槿瞪她一眼:“你还不明白?颜琛已经掌握了你的行踪,没把你绑回去已是仁至义尽。你今日不回去,难道真想被他除名?”

瑞宝哑口无言,只好心有不甘地瞪着云槿。

此时正是阳光最炽热的时候,阳光洒在云槿身上,越发显得此人肤色白皙,和黑发黑眸的男子相比,倒别有一番惊艳之感。反观身畔顾逵,一举一动肌肉虬结,身姿宛如铁塔,不颦不笑时好似黑面杀神。她盯了两人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们是中原人吗?”

云槿一怔,顾逵却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小姐看出来了?”他不待瑞宝回话,就哭丧着脸道:“我和公子的确不是中原人,原本我们和老爷夫人一起,住在西部草原之上。家中牛羊成群,逐水草而居,这日子虽不富裕,却胜在逍遥自在。可谁知一场灾难始料不及,我们所有家当都被飓风卷走了,什么都没剩下。为了讨生活,我和公子不得不来到漓江城,已有两年没有回去了。呜呜,老爷夫人,属下愧对您啊——”

瑞宝怔怔地听着,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然一阵钝痛,却听云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唔,真精彩。顾逵,你这张嘴皮子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顾逵把脸一抹,卑躬屈膝的笑道:“多谢公子夸奖,属下下回再编个更精彩的。”

瑞宝嘴角抽搐了半晌,终于承认,顾逵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推断。

此后三人不再多话,挤在人群中艰难的出了东市,又混在人堆中拐了几条街,终于来到颜府门前。颜府的高门大户在骄阳下分外显眼,飞檐高耸,仿佛将要飞到蓝天之上。檐下铃铛随风舞动,风一般的脆响直飞入她耳中。

瑞宝远远望着,突然发现颜府大门竟然红得如此鲜艳,红得如此令人望而生畏。

她犹记得年幼之时,叔父颜子离家出走那日,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天色蔚蓝如洗,宛如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琉璃倒扣在大地之上。而瑞宝站在台阶之上,城主爷爷的身畔,看着自家叔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青山绿水之间,自此杳无音讯。他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赠她漆朱绘彩的面具,没有人陪她上街买兔儿糖,更不会有人会如此宽容她的笨拙……

她眼圈有些发红,呆立着不做声。忽然耳畔一痒,少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回去吧。”

瑞宝微微抬首,就见云槿含了笑意,一双眼眸波光潋滟:“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走。”

难得云槿这么和颜悦色,瑞宝没敢吭声。

云槿轻叹一声,又微微笑道:“说起来,我也认识一个颜氏族人,我的武功、琴技尽数出自他手,他是我的师父,是我这辈子最为敬重之人。他曾告诉我,漓江城的女子不会轻易哭泣,有这句话么?”

瑞宝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云槿轻声道:“好了,进去吧。希望再见你之时,你就不是今天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了。”他顿了顿,又颇为嫌弃地瞥她一眼,“不过,凭你的资质,也许这辈子也不成吧?”

瑞宝捂着胸口不语。唔,给一块糖再来一棍子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她正打算说两句应景的话,突然身子一僵,一把拽住云槿衣襟:“云兄,你先别动,让我在你身后躲一躲!”

话音刚落,颜府内呼啦啦冒出一票人,气势汹汹地冲三人走来,为首的是几个少年男女,一个个衣饰华丽,贵气逼人,可惜神色不善,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云槿见状,脸色十分不好:“喂,他们是你的族人吧?看来你不但怕你二哥,连他们也怕?”

瑞宝急忙摇头,一时却不知该从哪说起。

这城中的人都知道,颜氏虽是个豪门望族,但嫡出血脉一代比一代稀薄,到了这一代只有颜琛与颜瑞宝两人。但旁支却恰好相反,同样是娶十个夫人,但那效果截然不同。

于是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旁支这么发展下去,辈分已是乱得一塌糊涂。而且族人之中又没个专门统计辈分的,久而久之,这委实是一场灾难。

某次瑞宝出席家族聚会,眼看着前面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妇步履蹒跚,便好心扶了一把。待落座时,那位老妇对着瑞宝咧嘴一笑:“多谢曾姑奶奶。”吓得瑞宝心肝乱颤。

一旁的幼女却不屑道:“侄女儿,你不必高抬你的辈分了。三小姐是我的曾姑奶奶,是你的曾曾姑奶奶!”

老妇人不服,两人就此理论起来,一时间乱成一团。自此,辈分便给瑞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不过最令瑞宝挠心抓肺的是,她到现在也分不清所有族人的辈分,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太过高深的学问。偏偏族人每每相见,还非得姑姑婶婶地叫,好于世人面前展现颜氏族人之间团结友爱的一面,委实令瑞宝无语凝噎。

此时瑞宝躲在云槿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就怕到时论起辈分没完没了。再者,这几人都是她在颜琛书房见过的,似乎和颜琛关系不浅,自己更不必和二哥的朋友套近乎。

然而,瑞宝失策了。

早在瑞宝与云槿出现在颜府大门的那一刻起,那些人便一眼看到鹤立鸡群的云兄和粗野狂放的黑大汉,再随便一瞥,就能看到他身边站了个极为眼熟的身影。

一个圆脸少女第一个走上前来,试探般的唤了一声:“三姑奶奶?”

瑞宝应了一声,刹那间,她和云槿身前就呼啦啦围了一群人,“姑奶奶”、“堂妹”、“表姨母”的乱叫。瑞宝面色发青,又见云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得出来打个招呼:“嘿嘿嘿,各位好啊。”

圆脸女子颜小珍道:“小姐果然回来了,怪不得二公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您怎么躲在这位公子身后?这位公子又是谁?”

瑞宝强笑:“我在他身后看风景,看风景。这位是云公子,他是我的……咳,恩人。”

颜小珍立刻双眼放光:“原来是这样!云公子,多谢您救了我家三姑奶奶,小珍一定上门重谢。唔,云公子看似不像漓江城人氏吧?您家住何处?可有婚配?年纪几何?”

云槿微微蹙眉,一位着暗色戎装的少年却一把推开颜小珍,神色鄙夷:“闪开!你是想自荐枕席吗?”他打量着云槿,正色道:“二公子吩咐过,请这位与小姐一同过来的公子进府一叙。”

瑞宝的心立刻颤了颤。按着颜琛的性子,云槿如果冒失进去,估计得抬着出来。于是她强笑道:“这个就不用了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颜豚却道:“既然是公子有请,理应被奉为座上宾,就算天色已晚,住上一宿也不算什么。”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云槿,一字一句道:“而且,云公子,您为何躲在小姐身后?难道您心中有鬼吗?”

瑞宝顿时一僵,顾逵却在一旁暗自掩面,心里直念叨:公子,您一定要忍住,忍住!一会要砍死个人多不好啊……

云槿却展颜一笑,如沐春风,“没关系,既然颜公子盛情邀约,岂有不去之理?”

瑞宝猛地捂住胸口,很有一种吐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