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院士世家:杨廷宝·杨士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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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负笈美国(2)

建筑学就像是一座美丽而又神奇的宫殿,当推门进入时,豁然发现里面竟是一个如此缤纷的美丽世界。杨廷宝此前所学过的那些数学、几何、物理、美术等科目,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组合成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不仅让他流连忘返,更让他感到神奇万分,如同小时候手中玩的七巧板一样,可以拼出各种五彩缤纷的53图案与形状,然而又远比七巧板拼出的图案和形状丰富。杨廷宝越学越觉得自己选择学建筑是一个明智之举,学习的劲头也更足。

在宾大读书期间,杨廷宝从未缺过一节课,也不放过老师所讲的每一个细节,尤其对老师布置的设计图作业格外认真,认为这是自己最好的学习机会,常常刚画完一张,又有了新主意,觉得或者那样也不错,就再画上一张,画完之后又觉得还可以在原来的图上添加一些新的元素,这样下来,不知不觉地就画了若干张。上课时,等老师讲完课,他马上拿出自己的几个设计方案,请老师点评,倾听老师的意见。老师对认真的学生往往有所偏爱,因此对他的设计作业点评得最认真、最仔细。这样一节课,杨廷宝等于学了别人几倍的东西。在老师讲评其他学生的设计图时,他还会在一旁认真倾听并吸收其中优秀的部分,对于那些失败的教训他牢记在心,避免自己以后犯同样的错误。很快,曾想冷眼看笑话的那些欧美籍学生,再也不敢小瞧这个“乡巴佬”了,并且遇到问题时还时常向他请教,他对此也不客气,帮这些同学画图、改作业、修改图案,在老师的支持下,他甚至还时常帮三四年级的学长修改渲染图。在当时的宾大建筑系,提起这个品学兼优的中国留学生杨廷宝,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1921年9月,进入宾大后不久,杨廷宝就因成绩突出而直接插班到二年级。他虽然学习刻苦勤奋,却从不“废寝忘食”,每天坚持八小时睡眠,严格作息,从不熬夜,更不睡懒觉。他坚持每个周末假日都要到郊外去写生作画。这是他的兴趣所在,既增加他的建筑艺术修养,又是他最好的消遣和休息方式。

留学期间,杨廷宝的生活非常清苦,每月的公费数量有限,稍不留意便会入不敷出。为了节约用钱,也为了节省时间,杨廷宝时常简单吃点面包就打发了一餐,最多在面包上涂点黄油,偶尔为了增加营养,喝些牛奶,吃些中国菜,作为必要的生活改善,但绝不浪费奢侈。

尽管生活上比较清苦,但杨廷宝在学习上绝不吝惜,尤其是在绘画用品上,他总是尽量购买最好的材料,以达到最佳效果。当时,美国特别是费城正流行一种名叫“温赛?牛顿”的绘画颜料,这个牌子的产品来自英国,价格昂贵,质量好,不易褪色,杨廷宝特别喜欢使用这种颜料。学弟陈植见他每每如此,笑着说:“你吃最便宜的饭菜,却用最好的颜料!”

宾大采取的是学分制,学生只要按规定修完所学专业的学分即可毕业。

1924年2月,杨廷宝只用两年半时间就完成了四学年的全部课程,获得90个专54业学分,25个非专业学分,被宾大授予学士学位,时任建筑系主任的赖尔德(W.P.Laird)先生,称他是本校才华最出众的学生之一,杨廷宝为此荣获了学士学位的最高荣誉奖——“Senior Honors”,当时《费城晚报》为此专发了一条消息——《中国学生获得宾大殊荣——杨廷宝不到三年就完成了建筑课程》,并配发了杨廷宝一张英俊潇洒的近照。杨廷宝将这张报纸邮寄回家,父亲杨鹤汀看了激动得老泪纵横,全家人也都为他感到高兴。

本科毕业后,杨廷宝顺利地升入研究生阶段的学习,之后仅用一年时间拿到了硕士学位。1925年秋,在杨廷宝毕业前夕,宾大建筑系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化装表演。欧美籍学生有的扮演国王,有的扮演王子或公主;中国留学生有的扮成老寿星,有的扮成仙女,而杨廷宝别出心裁,扮演成中国人的始祖——轩辕黄帝。演出时,他穿戴着自己精心设计的具有鲜明中国古典特色的衣、帽子,乘着自己设计的龙车,气宇轩昂,大义凛然杨廷宝的表演获得了师生们的一致好评。

当时,美国每年要举办建筑系大学生设计竞赛,当中有全国性的,也有全州性的,还有某一城市或地区性的,规模最大的是全美国家级竞赛。在宾大期间,杨廷宝多次参加各类全国性和地区性的建筑设计竞赛,借以提高自己的设计水平,获奖次数也很多。其中,两次荣获金牌,多次荣获铜牌。1924年杨廷宝在全美建筑系学生设计竞赛中荣获爱默生奖一等金奖。此奖又名美国政府艺术社团杨廷宝在美国留学时获得的建筑设计金质奖章杨廷宝在宾大时扮演轩辕黄帝的剧照55奖,是全美大学生比赛的最高奖项。杨廷宝这项参赛作品设计的主题是教堂内一座巨大的柱式屏风,分层分格,布满了精美的雕塑。同年,杨廷宝还荣获费城市政艺术协会奖一等金奖。他设计的作品是一座大型综合性商场,设计方案解决了当时副食供应分门别类的难题,他将中国古典建筑与西方建筑相融合,把商场放在河岸边,形似U字,一座圆形的餐馆在最中间,两边是对称的四坡顶房,两层重叠,里面是各种小市场。餐馆和四坡顶房将一座方形的院子围起,院中绿树环绕,回廊雅致,可供顾客休息,临河还可停泊船只。整个建筑体形稳健,层次分明,式样古典,尤其莲花式的窗格带有明显的中国建筑风格。比赛成绩公布后,《费城晚报》在1925年9月2日头版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中国学生获得头奖》,文章的副标题更为有趣:《男孩不喜欢吃米饭》,旁边配有一张杨廷宝的照片。文中称费城宾大建筑系的中国留学生杨廷宝,如何如何地勤奋学习,并在数百名竞赛者中出类拔萃,荣摘桂冠。该文还援引宾大建筑系主任赖尔德对杨廷宝的评价:“杨廷宝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这几年来他取得的个人奖项比任何其他学生都要多。”

这两件作品不仅在评奖活动中受到了高度的评价,而且还被美国1927年出版的《建筑设计习作》一书选载,此书名为习作,其实是欧美大学建筑系学生重要的参考书,选材非常严格,中国留学生中唯有杨廷宝的作品入选,这本书也成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和欧洲许多国家建筑系的通用教科书。杨廷宝以出类拔萃的设计才能,为中华民族争了光,杨廷宝这个名字也因此传向全世界。

1924年杨廷宝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时的获奖作品56此外,杨廷宝还荣获了全美科技最高荣誉奖SigmaXi(科学研究会名称)金钥匙,当获奖消息传来,建筑系一片欢呼声,但他却毫无自鸣得意之态。同学们向他祝贺,他只是略带微笑地说:“谢谢!”杨廷宝对待荣誉向来默然处之,对此奖项他从未宣扬过,故此事迄今鲜为人知。

因为获得多种奖励,杨廷宝得到了不菲的奖金。他用这些奖金买了渴望已久的照相机,此外,还购买了许多笔、墨、染料等学习用品。但他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变化,仍像往常一样艰苦,其中部分节余下来的钱,他毫不犹豫地用来救济那些生活贫困的中国留学生。此时的杨廷宝,胸襟变得更宽广,他胸中所装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更多和他一样远渡重洋的穷学生。

3.恩师克芮

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在赖尔德(W.P.Laird)任系主任期间,获得了快速的发展,成为全美建筑系中的佼佼者。赖尔德认为,建筑师作为专业人士比过去的艺术家多了些“工程师”与“业务经营者”成分,但即便如此,“艺术家”的角色还是应放在首位,所培养的建筑师应当是一个有修养的人。他提出了一系列的办学举措,将重点放在建筑设计、学生的认识与想象力、创造力的发展,以及美的欣赏和建筑杰作的熟悉上,将专业课分为设计、绘画、营造、历史与制图五部分,各部分的主讲教师均是学识渊博的大师。因此,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读书期间,杨廷宝遇到了许多优秀的老师,其中不少是世界一流的画家和建筑设计师,这些老师使他受益匪浅,收获良多。

教杨廷宝建筑史的老师是赫伯特·爱德华·埃弗雷特。埃弗雷特先生长得身高体胖,幽默风趣,建筑历史知识非常丰富,经常讲一些令人发笑的建筑史上的故事,学生们非常爱听他的课。

教授设计课的是斯登先生。他的设计手法很现代,在古典建筑艺术上造诣同样深厚,很得学生们的好评。这位老师教过杨廷宝,后来成为陈植的指导老师。

有一位教授人体写生的老师,是个壁画家,在人物画方面也相当出色。这位老师得知杨廷宝绘画基础不错,就教他画人体素描,使用木炭条和铅笔,画头像、胸像的石膏画,以及画人体的轮廓和大块的阴暗,从这些实践中,杨廷宝学会了透视、阴影等绘画技巧。杨廷宝还跟他学画建筑装饰画和水彩画。

教授水彩画的是位大师级的画家,名叫瓦尔特?道森。道森先生的水彩画在当时的美国颇负盛名,大英百科全书上有他的名字。道森先生曾游历过许多国家,到过很多地方,特别是在西班牙、意大利等地,创作了很多作品,其中尤以花卉最为有名,也最为人称道。他重视渲染之法,认为建筑师的画应当写实而且准确。道森先生为人和善,对中国留学生也十分友好。1979年4月26日,张镈先生曾回忆说:“瓦尔特·道森训练他们时,用红、黄、蓝三色分别画出不同色质的红、黄、蓝的变化。这样分析色泽,可以对客观事物有准确的把握。”

在水彩画的创作上,道森先生对杨廷宝的影响很大。不过遗憾的是,因为道森先生觉得杨廷宝当时的水彩画基础已非常扎实,远远超出过去他教授的那些优秀毕业生的水平,因此色彩学这门基础课就让他免修。尽管道森先生是一番好意,但杨廷宝对此一直后悔不迭。1936年,杨廷宝在与张镈闲谈时特别提及此事,深有感慨地说:“缺了这课就不能较准确地抓住色彩学中的微妙变化。”

在绘画方面,杨廷宝还学习了其他画家技巧与画风,最终形成了自己用色明快简洁、色彩鲜亮的水彩画风格。

在建筑设计专业方面,对杨廷宝影响最大的是美籍法人克芮。克芮是当时美国建筑界的大师级人物,也是美国古典主义建筑学派的代表人物,故有人称他为美国现代“复古主义”建筑流派的鼻祖。作为杨廷宝在建筑专业上的指导老师,他影响着杨廷宝一生的建筑设计理念与建筑设计风格。在宾夕法尼亚大学,能遇到这位学术造诣高深、教学认真的老师,是杨廷宝一生最大的幸运。

克芮先生原是法国人,早年曾就读于法国里昂美术学院和巴黎美术学院,获得过“法国国家建筑师”的称号。后应邀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任教,并在费城开了一家建筑事务所。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克芮基于对祖国法兰西的热爱,毅然回到法国,应征入伍参加战争,但不幸的是,他的耳朵在战争中被震坏,成了聋子。

“建筑老师在建筑设计课上给学生的熏陶是十分重要的。教师的启蒙,热忱的指导,教学的环境,以及社会上的建筑实践与建筑思潮对培养一名建筑师和建筑人才都至关紧要。”这是杨廷宝在1980年接受弟子齐康采访时说的。而博学多才的克芮先生,就是杨廷宝在建筑学上的启蒙老师。杨廷宝说:“这位老师人品很好,为人淳厚、纯朴,业务确是出类拔萃的。他的建筑设计、建筑绘画深深地影响了我,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师。他有点脾气,即使被他骂过的学生也尊重他,当然美国建筑界也是尊重他的。他的铅笔画、水彩画都有相当的造诣。”

克芮先生是个理论、实践都过得硬的建筑学家,他能快速流畅地勾画出结构简洁、异常漂亮的各种建筑的透视图,所著的《建筑构图》一书颇受好评;在建筑设计上他的才华同样非凡和出色,他所设计的建筑作品很多,具有独特的建筑设计风格,诸如泛美联盟大楼、联邦储备局大楼、底特律艺术学院等,这些作品至今仍是美国现代建筑中的经典。《美国建筑大百科全书》一书对克芮评价说:

“克芮是一位极有才华的折中主义建筑师,他以伟大的建筑风格为依据设计出优秀的作品全部思想源于巴黎美院的传统。他按学院派的方法传授学院派设计,并用同样的方法进行创作。他不是一位革新者,全部事业并不入后来现代建筑之流,但他设计了许多不同风格的作品,至今不失佳誉,他传授给学生建筑知识和设计好的建筑敏感。”

杨廷宝说:“我的老师对于每一个细部也不肯轻易放过,必须是在足尺大样上再三推敲,然后才定下来。做铁门大样时,就把铁门专家请到事务所,共同讨论修改方案。设计一座普通铺面,也要用颜色钢笔画成渲染图,以便考虑建成之后的艺术效果。”

事实上,杨廷宝后来所做的与老师一样,他将克芮在宾大建筑系的教学体系带回了祖国,纵观杨廷宝后来在中央大学建筑系任教,再到他执掌南京大学建筑系、南京工学院建筑系,在长达四十余年的教学生涯中,他采用的正是老师克芮的教学体系,为中国培养了众多优秀的建筑人才。从这一点来说,克芮对杨廷宝的影响巨大。同时与克芮先生一样,杨廷宝既是一个成功的建筑学家,也是一个优秀的建筑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