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空气中有一点萧索,有一点寂寞,还有一点点感伤,这样的时刻或许只适合撇开琐碎的事务,独自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随意地走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或者去触摸俗务之外的另一种境界。比如,到高碑店的中国油画院去看看陈丹青的画展。
那个下午我果真这么做了。
是从陈丹青的文字中认识的陈丹青。文学和绘画本是相通的,在他的文字里,我看到一个我喜欢的画家——喜欢他对艺术的感觉和态度,以及他心地的纯粹和善良。
而在中国油画院美术馆的展览大厅里直面陈丹青的画作时,并未给予我想象中的震撼,恰恰是附在画旁的文字,显出了那些画和画家的与众不同——没想到最触动我的竟然还是他的文字。
像梵·高在给弟弟的信中用美妙的文字描述自己的作品那样,陈丹青也不惜在很多画的标题下面写下大段的文字,直觉地记录着自己作画时的细节,包括彼时的场景、背景、感悟、心情,以及不经意间触动了他的话语等等,为作品增添了许多的人文氛围,并平添了一份直觉的鲜活与生动。这让我想起陈平原教授在《北京记忆和记忆北京》中对某名人的父亲进京时穿什么衣服,持什么姿态等等细节更感兴趣,这些细节更为真实地还原了彼时的场景,使事物本身变得趣味横生。而且借由这些文字,使得我们在每幅画里看到了画家善良的初衷——单就这点而言,他的文字和他的绘画就是相通的——无论是文字的陈丹青还是绘画的陈丹青都是那一个固执地保留着本真个性的不变的陈丹青。
而对于书写和绘画这两个不同的“行当”,陈丹青是这样说的:“我得承认,书写、言说,令我获得绘画从未给予的快意,而当闭嘴描画时,我再三庆幸画画比我所能想象的幸福,更幸福。”他在2010年的自述中说:“飞云赏我的前言题曰‘油画陈丹青’(我立刻想象自己浑身上下涂满了油),其实他不给我这油腻腻的雅号,我的画画的身份也无可抵赖。”难能可贵的是,自“西藏组画”至今,画家依然保持着绘画创作的直觉和热情,他在绘画作品的“解说词”里多次念叨停止作画会让他手上“发痒”,所以他不止一次地跃跃欲试,归国十年,从“荒疏”到“熟练”到重新进入角色,他又与绘画在一起了。
或者说,绘画,于他从不曾离开。
他画老农、矿工,因为“米勒说:劳动的人最美”。
他画张坊村的苦命人,因为那里面带着画家的感叹与悲悯。
他画《党龄和蓝丝袜》,其中充满着《退步集》和《荒废集》的味道。
……
在读他的书很久以后,于这个初冬的下午,我终于和他的画相遇了,文如其人,画如其人,在我看来,文字与绘画,于他并无本质的区分。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