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古已有之,如《新唐书·食货志》就记长安有许多“沽浆卖饼之家”,还有出摊卖蒸饼的,卖?的,卖粥的,卖饆饠的,卖馎饦的等等,都是快餐。至宋代,品种更为丰富,据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六记载,就以面条和馒头两种来说,面条有猪羊盦生面、丝鸡面、三鲜面、鱼桐皮面、盐煎面、笋拨肉面、炒鸡面、大熬面、子科浇虾燥面、耍鱼面、大片铺羊面、炒鳝面、卷鱼面、笋辣面、笋菜淘面等;馒头有四色馒头、细馅大包子、生馅馒头、杂色煎花馒头、水晶包儿、笋肉包儿、虾鱼包儿、江鱼包儿、蟹肉包儿、鹅鸭包儿、糖肉馒头、羊肉馒头、大学馒头、笋肉馒头、鱼肉馒头、蟹肉馒头、假肉馒头、笋丝馒头、裹蒸馒头、波菜果子馒头、辣馅糖馅馒头、七宝包儿等。凡“市食点心,四时皆有,任便索唤,不误主顾”;“就门供卖产,可以应仓卒之需”。如面条、馒头一类,烹饪及时,就食方便,可称是价廉物美的快餐。
除面食外,米饭也有快餐,一种是将饭和菜混合烹饪,如盘游饭,苏轼《仇池笔记》卷下记道:“江南人好作盘游饭,鲊脯脍炙无不有,埋在饭中,里谚曰:‘掘得窖子。’”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也记道:“《北户录》云,岭南俗家富者,妇产三日或足月,洗儿,作团油饭,以煎鱼虾、鸡鹅、猪羊灌肠、蕉子、姜、桂、盐豉为之。据此即东坡先生所记盘游饭也。二字语相近,必传者之误。”盘游饭类乎于后来的菜饭,饭菜合一,自然也可归入快餐范畴。
南宋临安市肆,有面食店专卖菜肴以供下饭的,《梦粱录》卷十六说:“又有下饭,则有焙鸡、生熟烧、对烧、烧肉、煎小鸡、煎鹅事件、煎衬肝肠、肉煎鱼、煠梅鱼、杂焐、豉汁鸡、焙鸡、大熝?鱼等下饭。更有专卖诸色羹汤、川饭,并诸煎肉鱼下饭。”“又有专卖家常饭食,如撺肉羹、骨头羹、蹄子清羹、鱼辣羹、鸡羹、耍鱼辣羹、猪大骨清羹、杂合羹、南北羹,兼卖蝴蝶面、煎肉、大熝虾燥等蝴蝶面,又有煎肉、煎肝、冻鱼、冻鲞、冻肉、煎鸭子、煎鲚鱼、醋鲞等下饭。”“又有卖菜羹饭店,兼卖煎豆腐、煎鱼、煎鲞、烧菜、煎茄子,此等店肆,乃下等人求食粗饱往而市之矣。”虽然都是快餐性质,食客的阶层是分得很清的。有人吃得好些,有人吃得差些;有人悠悠地吃,有人慢慢地吃。故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就说:“凡点索食次,大要及时,如欲速饱,则前重后轻,如欲迟饱,则前轻后重。”所谓轻,指吃不饱的菜肴;所谓重,指容易果腹的菜肴,包括主食。不管食客何等样人,店家一视同仁,《梦粱录》卷十六说:“每店各有厅院,东西廊庑,称呼坐次。客至坐定,则一过卖执箸遍问坐客。杭人侈甚,百端呼索取覆,或热或冷,或温或绝冷,精浇熝烧,呼客随意索唤。各桌或三样皆不同名,行菜得之,走迎厨局前,从头唱念,报与当局者,谓之铛头,又曰著案。讫行菜,行菜诣灶头托盘前去,从头散下,尽合诸客呼索指挥,不致错误。或有差错,坐客白之店主,必致叱骂罚工,甚至逐之。”
晚近苏州的快餐客饭,由于内容和等级不同,也有种种差别。一种称为盖浇饭,意思明白得很,也就是将菜盖在饭上。盖浇饭除白米饭一大碗外,菜可以选择,有清炒肉丝、炒鱼块、炒猪肝、炒鳝丝、炒三鲜、炒什锦、红烧肉,喜欢吃啥,店伙就给你舀啥,连同汤汁一起盖在饭上,另外还奉送清汤一碗。盖浇饭之外,菜饭也是最受欢迎的快餐客饭,太监弄里新新菜饭店,虽只有一楼一底,生意却特别好,天天满座,店家做饭用的青菜,只用当天摘下的新鲜菜,米即选用糯性的白粳米,煮饭时还加入适量猪油。除供应菜饭外,也有菜肴供应,如小蹄膀、脚爪、排骨、红烧肉、菜心肉圆、辣酱、百叶包肉、面筋塞肉、红烧狮子头、酱煨蛋等,照例也奉送蛋皮清汤。如果有人只买饭不买菜,店伙也会在饭上浇一勺红烧肉的汤汁。
这里再介绍一下民国时苏州的包饭作和荒饭摊。
包饭作大都利用自家的房屋,也未必一定要店面,有的阖家老小自行操办,有的则雇用几个人。包饭作的服务对象,就是银行、钱庄或较大商店,因为这些行业按传统规矩,都得向职员供应中午一餐,但自办膳食不合算,便由包饭作来承接,将饭菜送至门上。包饭一般八个菜,至少六个菜,菜肴味道要好,而且还要经常变化口味,看得到时鲜货,八个菜,一般是三荤三素两汤,也有四荤三素一汤,上等的,荤菜必有大荤,像红烧蹄膀、鲫鱼塞肉、生炒鸡块之类,素菜也总要有一两样时鲜菜。冬至一过,还要换上暖锅,不过可以减去一荤一素一汤。每逢节令,店家还要奉送只把拿手菜。因此,那时观前街上,中午时分只见挑饭菜笼的店伙,穿梭往来,一家家去送饭;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挑担回去,有时还没有走出观前街,担中的残羹冷饭,已被一群乞丐抢光了。
荒饭摊都摆在城郭边缘,像胥门角落,娄门角落,石路附近的弄堂口,一年四季除春节外,几乎天天摆摊,有的只供应中午一顿,有的还做夜市。摊上以素菜为主,小荤为辅,清汤都奉送。素菜有黄豆芽、绿豆芽、炒青菜、拌芹菜、素鸡、五香豆腐干等,小荤则有百叶炒肉丝、荷包蛋、粉丝血汤、小排骨萝卜汤等,价格十分便宜。到荒饭摊上吃饭的,大都是短裆,像人力车夫、马车夫、轿夫、跑单帮的小生意人,穿长衫的也有,那是落魄的算命先生和江湖艺人,他们的流动性很强,只能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这些饭摊也很注意卫生,盛菜的砂锅都用白纱布盖着,盛饭的饭桶则盖上木盖,不但卫生,又有保暖的作用。
阊门外探桥有一家凤林馆,创设于咸丰十年前,兵燹后继续营业,以平民百姓为主顾,历三代而衰,几乎也成了荒饭摊,只是有个门面而已。一九三四年,莲影《苏州小食志》记道:“出老阊门,折北迤逦而前,有桥名探桥,因年久失修,坍去一角,民间遂误‘探’为‘坍’,由是坍桥之名反著。桥上有饭铺名凤林馆,始业于洪杨以前,店主本系长洲县官厨,东人解组,遂失其业,因略有积蓄,即营业于斯。初不过小试其技,藉为糊口之需,嗣以艺媲易牙,居然远悦近来,‘坍桥面之饭’啧啧人口,并有简称为‘坍饭’矣。顾客如云,但多中下阶级之流,至于驷马高车绝不一觏。每值良辰佳节,辄见斜戴其冠、半披其衣之辈于于道路中,友好问其何往,莫不曰‘吃坍饭去’,当时生意之隆盛,概可想见。余家老仆吴升,有侄曾学艺于该店,尝将彼店烹调之如何讲究,肴品之如何精美,为余津津道之。时余尚在童年,闻之不觉馋涎欲滴,久思一尝其味,但彼店地处遐陬,不得其便。荏苒十馀年,吴仆已殁,闻该店仍开原处,因决计鼓勇前往。比至该店,见房屋两进,业已破旧不堪,且泥地而不铺以砖,座客亦寥寥无几,心窃异之。姑入座点菜,一为虾仁炒猪腰,一为清煮糟鱼汤。讵炒虾腰一味,彼竟回绝无有,余大奇之。因问糟鱼汤之价目,答云二钱四。盖彼时铜元尚未流行,市上通用者皆制钱,故当时菜肴以钱计,而不以银计,凡制钱七文为一分,七十文为一钱。彼云二钱四者,盖制钱一百六十八文也,较之他店之糟鱼汤竟两倍其值,想必物品较为考究,故其价独昂,亦未可知。讵该汤至前,鱼腥之气扑鼻,似下锅时未用姜者,乃勉强尽饭一盂,扫兴而出。询诸该地父老,云凤林馆坍饭当年确有盛名,今已传三代,店运日渐衰微,肴馔亦无人注意焉。嗟乎,坍饭已如告朔之饩羊,名存而实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