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到远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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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与储福金的通信

福金兄:

信收到,且大为高兴,因为正在寂寞。

去年在北京一年,眼花缭乱,虽感受了各方面的信息,但作为一个惯于悠悠于乡间野地的人来说,毕竟有点不胜负荷。今年回到家乡的小县城,守着妻小,心里极是舒服。住在乡下的父母也到县城来,我有时也去乡间看望他们,其间天伦之乐真是难以尽述。我已是三个孩子的爸爸,按说当能自立了。但不知为什么,近年来却每每有一种失去依托的感觉,如今回到父母身边,听他们半夜半夜地絮叨一些凡人琐事,柴米油盐,心里竟是那么恬静,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是世事过于纷繁,人生的拼搏使自己感到劳累了吗?也许吧。

但我终于还得离开父母,做自己的事。文学真是个恼人的事业!

今年基本没写作品,除了下乡和沿黄河故道跑了一圈,就是读书和纳闷,和你一样,也打算想一想,结果越想越入邪门,忽然有一天跳起来大骂:“人不是个东西!”妻子吓一跳,以为我得了神经病。

外面的消息听不到了,只能靠看。你所说的几篇作品都看到了,尤其“寻根”的一些文章更是认真看了,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只感到弄得有点玄乎。想了想,也就丢开。我过惯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活,世上的事不想知道得太多,也不想跟着瞎忙乎。我不知自己是否丢过根,所以也就不想花太多的力气忙什么“寻根”的事。倒是对你在北京一年里下棋老是赢我耿耿于怀。床头上有一本古谱《适情雅趣》,常翻一翻,终有一天,我要杀上门去。

祝好!

本夫

1985年9月25日

附:储福金的来信

本夫兄:

一个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南京暑天的闷热,真是够人尝的。

整个一季热天,我都处在一种懒散的精神状态中,除了二部电视剧《生命交响诗》外,几乎什么也没写。似乎想在理论上寻求一点东西,又似乎说不清要寻求什么。看了一些书,金庸的小说大都看了,很佩服他的作品中那奇异的想象,宏大的结构,还有那种高度的哲理、人性和人情味。

也看了一些新作。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等一类作品,韩少功的《爸爸爸》等一类作品。看来这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作品。刘索拉是明显地接受了欧美文学的影响,而韩少功同时有寻“根”的理论文章,可以说是从古代文化中寻觅出路。

对这两类作品,现在文坛众说纷纭,引出许多的文学理论来。我则认为,这两种努力其实有它们的共同之处。作家们努力想摆脱过去总是用一种文体来写作品的倾向,努力想从单纯描写政治和表现社会学的圈子里跳出来,追求新的特色。追求不同的创作个性。这种努力一下子就引起了文坛的注意,这也是文坛百花齐放的好事。

只是感到刘索拉的那一类的作品,模仿痕迹重了些,人物形象的“根”似乎总不那么实在。而寻“根”的一些作品,又复旧了些,文字上雕琢痕迹重了些,内容多贴近蛮荒,也离现时的土壤远了些。当然,恐怕现在要求成熟,太苛刻了些,总之,文学还须有很大的进步。

闲扯了这些看法,也不知对否,望能听到你的意见。

握手!

福金

1985年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