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个我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孩站在门前敲门时，我才意识到索索可爱得令人讨厌。索索在一天下午把我家的住址也告诉她了。我把她堵在门口，说，你不该找到我家来。她说，我是谁你知道吗？我说，知道。她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体户，开网吧和氧吧，我不是个三陪女，从来就不是。在此之前我一直把她当作三陪女。我说，你上我家干什么来了？她说，想起了你就来看看。我说，我家中有病人，请你不要打扰。她说，有病人我就更应该要进家来看看了。
女孩很固执，而且把我当成她的老朋友。
万的沐不在家。
女孩说，病人呢？我说，索索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你了，病人就是万的沐。她为了寻找爷爷摔残废了，她是我一生的病人。女孩啧啧赞叹几声，掏出香烟。我说，我家病人不需要烟味，她只需要关爱。女孩说，可我除了送来烟味，其它的做不到。我说，那你就只有离开了。女孩把烟丢在垃圾筐内。
天已经热起来了，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两条健美而白嫩的腿从裙子里延伸出来。原本万的沐也有一双同样美丽的大腿和一张更美丽的面孔。我说，有男朋友了？她说，有过，但吹了。我还问她生意情况，她回答得很简单，她现在已经不在乎钱了吧。她说，万的沐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你都别想让我满足你。她笑起来，说你什么东西？！病治好了吗？我说，我没有病。她说，索索不是让你找我治过病？她说的是那事。我说，好了。她冷笑了一下，说你不太有良心，病好了就把我甩了。其实看得出，你的私生活并不如意。女孩一说，我就想起这些时间我的私生活来了。我的私生活的确不如意，万的沐办不了离婚手续，她的身体比以前差多了，我的私生活能如意吗？
我的私生活也不如意。女孩说。
我说，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女孩说，是啊，现在还有谁对我的私生活感兴趣呢？我还认识罗巧雪。她放寒假时到过我的网吧去。那天我看到她与网友说起了你，所以我就注意到她了。应该说在来此之前我对罗巧雪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我说，你和索索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什么都跟你说？
她说，这个你用管。注意到罗巧雪后我就打电话给索索，索索当天晚上请我和罗巧雪吃饭。我们只接触了三四个小时，她却让我打消了和你交往的念头。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共餐，我与你的故事恐怕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说，这么说来你找上门来就是一个错误。
她说，是的。昨天我突然想到了你，而且给罗巧雪打了一个电话。罗巧雪说，她想你，她让我代送一样礼物给你。女孩从包里掏出一个玩具，那是一只欢乐鸵鸟。
女孩拂拂头发，说，只要你们过得幸福好好地爱着，我甘当铺路石。她说着要告辞。钥匙孔响起来，万的沐回来了。以往万的沐回来前总要与我联系的，不知为何她今天悄悄地爬上了楼。关于以后我有两个想法，一是向报社申请一套一楼的住房，二是为她购买一套智能假肢。后者我已经在报纸上看到消息了，日本产的智能假肢即将进入中国市场。那种智能假肢能让人行走自如，而且还能跳高。
为爬楼万的沐一身大汗。她与女孩对视，说，要走？女孩说，刚要走，你就回来了。女孩说，走了。便出了门。
我拿来湿热毛巾为万的沐擦汗。我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叫我？她说，为了给你和那女孩以充分的时间。我说，你说哪里去了？她说，女孩是谁，我可从来没见过。我说，她是谁只有问索索。万的沐看了一眼那只玩具欢乐鸵鸟，目光就移开了。我说你为什么不问问那只玩具？她说，玩具不是送给我的，我干吗要问？
那只玩具使我左右为难，它会伤万的沐的心。第二天我把它送给了二姐的孩子。
说到孩子我关注到索索两公婆了。有一天索索告诉我，他们准备要一个孩子。这段时间他正在封山育林，戒烟戒酒戒"色"，下了班就往家赶。他说他要生一个生理心里上都健康的小宝宝，这个期间如果还想着别的女人，将来的儿子也会好色，如果是个女儿，她会搞同性恋。索索说他非常地恨自己好色，他越来越看不上好色的人了。索索的理论总是与众不同。我想只要他一心一意地为她老婆和自己着想，找什么样的理由都是可以的。
那个周末，索索两公婆来看望万的木。索索老婆脸上荡着春风，她还当着我们的面调索索的情。说明近来索索的表现她非常满意。万的沐是过来人，索索老婆便虚心地向万的沐讨教育儿之法。她们探讨得很深入，索索老婆从别处听来什么生男生女技巧，现转述给万的沐听。万的沐说，哪有什么技巧？都是传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索索老婆说，女孩，生男孩一定像索索，个头矮，还不断地害人家纯情少女。索索插话说，生个女孩要是被男孩子骗了怎么办？索索老婆说，我的女儿不会有别的女孩子那么笨，她一定能够像我一样分辨是非。我正在喝饮料，我就喷出去了。好在索索老婆没有明白我为什么关键时刻喷出饮料。
继续聊着才知道，索索老婆已经怀上了，她昨天下午到医院拿了诊断结果。按她说的一定是个女孩，因为她是完全按照别人说要女儿的方法做的。索索也是第一次知道老婆怀孕，而且听说老婆暗中使了手脚，心中大为不快。索索说，你给我来暗的，我也会有你好看的。怀都已经怀上了，我不想别的女人白不想。索索老婆一听急了，她取出拖鞋砸向索索。索索说，不管你怎么砸都砸不走我的思想。
索索走出我家大门。
索索老婆泪如涌泉。
02
万的沐说，狗是改不了吃屎的，孩子生下后你还会遭许多罪，不如现在不生，和他一刀两断。
索索到了一家酒店，他叫我出去陪他喝酒。我说，我没空，我要陪你老婆喝酒。索索有过怀疑老婆有外遇的强烈念头，他当然容不下我陪他老婆喝酒。他说，我老婆有了身孕，你想怎么样？我说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老婆想怎么样。索索重新回到我家。索索老婆见到索索，又恢复了哭声，而且她拍打自己的肚子。索索说，那是个女儿，你拍打好了，你不拍打我还建议你做人流呢。索索老婆停住哭声和动作，说你害了无数个少女还想害自己的骨肉？办不到！
秀仙终于对沱巴人讲完了她和爷爷的全部故事。祖天从故乡赶到桂城，问我怎么办？我说，爷爷已经死了，而且这也可能是事实，由它去吧。我们没能在秀仙讲这个故事之前封住她的嘴，现在还能怎么办？祖天说，爷爷死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可遭罪的是我们，特别是我。祖天双拳紧握，我想他一定想揍人。我说，你去叫久吧出个主意吧。他说，久吧能有什么好主意？我说，你不要小看了久吧，那天我爸和他爸为了蝇头小利大打出手时，不就是他决定把香炉让给你的吗？久吧是条汉子了。
祖天说，你们一个不管，好，我自己拿主意。
有人告诉我，秀仙他们那寨子叫虎头寨。她和爷爷的故事从沱巴传到了虎头，现在她时常站在村头的大树下对每一个经过的人说，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有人不理她，烦透了才理她的人说，那又怎么样，你儿子还不是死了？！
祖天回到沱巴，不由自主地走入商品街。祖天已习惯了进入商品街驱逐秀仙。因为秀仙的故事就是在这里断断续续地讲完的。他想，虽然秀仙已讲完了她和爷爷的故事，她今天也还会在这里。听说秀仙的做法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一直讲到死的那天，一直讲到沱巴河流域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她和爷爷的故事。
果不出祖天所料，秀仙呆在商品街里。沱巴进入了旅游黄金季节，商品街里不断地聚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现在秀仙深入到讲述爷爷被害和余品华被毙的故事中了。她说真正的凶手正是爷爷和爷爷的后代们。祖天提着半握的拳头朝秀仙走过去。祖天怒火熊熊燃烧，沱巴河流域的瑶家拳讲究半握拳，这样以提高行拳速度，而当拳接近对方身体的一刹那猛然握紧并进行小角度的旋转。瑶家拳有许多独具魅力的技巧，在这里我不想作一一介绍，如果你对瑶家拳感兴趣就到沱巴来吧，沱巴的后代比如祖天会教你一两招的。尽管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祖天，也越来越憎恨故乡沱巴，但我还是希望你带着家属朋友去沱巴旅游，去沱巴消费。看，故事说偏了。还是回到祖天身上吧。他在一步步向秀仙逼进。
快接近秀仙，祖天才发现，秀仙的身边有两个警察。县政府要在沱巴新建一个镇了，作为为沱巴旅游保驾护航的派出所便像某些人写作一样主题先行了。沱巴有俩警察是不该奇怪的。
秀仙说，快把我抓起来吧，我犯错误了。
警察说，你犯什么错误了？
秀仙说，我犯了重婚罪。
警察说，没有。所以我们不抓你。
秀仙说，快抓我吧，我受不了了。
警察说，你和谁重婚了？
秀仙说，我老公死了，我嫁了祖天的爷爷盘东海和老光棍。
警察说，你犯的罪不轻，请你到县公安局去吧，他们会把你抓起来的。
一个警察在化解秀仙的纠缠时，另一个警察发现了祖天。这个警察知道瑶家拳，他一看祖天脸上的表情和提着的拳头就知道祖天朝秀仙来了。警察说，祖天你走开，这里没有你什么事。祖天说，我不想和你们打架，但一旦我揍秀仙你们就会干涉，我们之间就会打起来了。我不想和你们打架，所以我也不想揍秀仙了。祖天的空拳在秀仙脑袋前晃动，说今天你的运气真好，不然就成肉酱了。
第二天清早，沱巴的空气凉爽无比，那些住下来的游客无一例外地走出了沱巴的农家旅馆和各度假村，单个或两三个在沱巴的田间地头小山坡上走着，融在大自然中。祖天也从家里走出来，他看到远处山头上有一个人影。那人影好似飘浮不定的叶片。祖天想那一定是秀仙。祖天便脚步如飞奔向秀仙。两人相遇时，秀仙坐在石板路上，她肩上的特产搁在路边的草地上。秀仙说，我孙，快帮奶奶把东西挑到商品街去。祖天说，你不是我奶奶，你只是余品华的母亲。秀仙说，余品华是你们的叔叔，我就是你们的奶奶，这是不需要争辩的事实。祖天说，我不想与你争论这些无用的东西，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仅不再讲你和爷爷的故事，也不讲什么凶手是我爷爷的后代，相反以你能说会道的舌头消除前一段时间造成的影响，我的拳头就不会揍向你的脑袋，我也允许你到沱巴来做生意。祖天荣升为沱巴村委主任，他有这个权力。秀仙说，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祖天说，余品华不是我们害死的，他是被他的养父和毒品害死的，他还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秀仙闭上她那张善动的嘴，目光投向山下的沱巴。
祖天弯下腰去挑起秀仙的担子。祖天步子飞快，不多久就把秀仙甩出很远了。祖天第一个进入商品街。对于商品街祖天烂熟于心，他知道每个位置的主人。祖天选择一个角落将秀仙的担子放下。秀仙到来时，祖天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成为商品街的一员了，你也是唯一个在商品街上经营的外地人。
祖天说的没错。其他村寨那些与游客发生经济关系的人曾经想过借沱巴旅游的大好形式发财致富，但被势力强大的沱巴人阻止了，他们只能把特产以较低的价格转给沱巴人，或者到沱巴地盘之外的地方去等着散客。你们可以看到各旅游景点以及通往各旅游景点的路上，搞三产的全是沱巴人及经同意给沱巴提成的外地人。在祖天的带领下，沱巴成立了一个护卫队，专门打击不经允许来沱巴搞生意的外地人。
秀仙什么也不说，她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她见到沱巴人如何摆滩。秀仙将特产一一拿出来搁在塑料布上。祖天为她买来了米粉，说，吃吧，吃了后就闭上你的乌鸦嘴老老实实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