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来,冷汗已湿透衣衫,周围的任何声响都让她无比烦躁,却尘园依旧闹腾着,没有耐心应付,目不斜视就往屋内走,游倩不明所以,不断的拿眼神向刘慧瞟,刘慧也摸不着头脑,想要进去探询,却因房门被锁住无法入内,只得隔着窗户询问,被离落雪一句“休息勿扰”给打发了,只得一边继续照料莫婉儿,一边注意着屋内的动静,直到晚间,离落雪开门出来,神情并无异样,两人才安下心来。
也是此时,离落雪才注意到院内的情况,满地落叶残枝,花草也被损毁殆尽,就连那盆小小五特意送来的卷柏也未幸免,虽得到刘慧的细心补救,依旧耷拉着脑袋失去了生机,心中萦绕的一股无名火终于有些压抑不住,不自觉的攥起了拳头。
再看莫婉儿,因离落雪曾帮过自己,心里便起了依赖之心,一见她现身,就扑了过来,想要拉她一起玩。
本能的,离落雪闪身躲开,她扑了个空,一下绊倒在地上,本不想理会,可她竟如受了委屈的孩童,坐在地上撒开四肢哭闹,本就散乱的头发更为蓬松,真就如疯妇无二。
心头的火气,就这么灭了,无来由的,还起了些怜惜之意,不自觉的就要伸手去扶,却因一声急呼硬生生刹住了手脚,退后一大步,朝着飞奔而来的人行礼问安,没有得到回应,又自行免礼,泰然自若的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静观眼前的一切
从云州到京城,只用了两天,也不知跑死了多少良驹,如此的重视一个女人,纵使是兄妹,也有些过了,难怪柳茹芯会大发醋意。
莫颜清焦急的赶回府邸,还未来得及洗却风尘,也顾不得世俗礼节,匆匆的赶来却尘园,远远的听见莫婉儿哭闹的声音,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心里眼里只有她,也不管自己的动作会引起什么猜疑,径直将莫婉儿揽在怀里哄着,直到她收住哭音,才将她扶起来,亲手为她理好散乱的秀发,看见她憨憨的朝自己笑,紧绷的脸颊才略有松动,正准备带莫婉儿离开,她却侧头指着离落雪甚为委屈:婉儿想跟她玩,她不理婉儿!
离落雪微微苦笑,思考着要不要解释一句,可莫颜清忽然射过来的眼神,冷如铁寒似冰,隐隐含着杀气,让她都忍不住一阵战栗,目送着两人相拥着离开,一丝苦涩在唇畔流泻。
莫颜清对莫婉儿的情感似乎有些逾越了兄妹关系,也就不难解释,他为何对离傲天亏负莫婉儿之事如此耿耿于怀,方才那一眼,出自本能的恨意无所遮掩的,全都投注在她身上,这场恩怨是注定无法善了,那么,他在这场争斗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为何能接受莫靖书娶她?又打着什么主意?
游倩因为莫婉儿的离开大大的呼了声舒坦,刘慧也暗自松了口气,两人都未能注意到莫颜清那一闪而逝的眼神,自然也无法理解离落雪内心的波澜,可到底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很快就感觉到了离落雪神情的异样,以为是身体不适,忙赶着关心询问。
离落雪丝毫未将两人的关心之词听进耳里,思虑良久,招手让刘慧过来,低声吩咐道:找两个可靠的人,以莫颜清的名义去宫里接莫靖玲回府。
刘慧不明用意,问出自己的疑虑:李嫣如此费事的将莫靖玲带进宫,又怎么会轻易的让她回来呢?
离落雪淡然道:李嫣不但不会让她回来,还会找各种借口留下她,派去的人也不必坚持,只需让她相信莫颜清反对这门亲事的决心即可。
刘慧领了命,赶着就去安排,才走出几步,又被她叫住,犹豫良久,才说:保护好莫靖玲。
刘慧点头应了,心里也闷闷的,不用说的太明白,她们心里都很清楚,逼迫的越紧,李嫣会越快采取行动,最先受到冲击的是莫靖玲,离落雪的顾虑,她心里很清楚,也同样担忧着,只是,这一步却又非走不可,毕竟,这是分离李嫣和莫颜清最好的机会。
看着刘慧的身影远去,离落雪的内心渐渐的被一种叫着伤感的情绪束缚住了,满心充溢着悲凉,这条路走得太久,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了。情绪波动之下,残毒又开始蠢蠢欲动,急忙运功平复气血。
“小姐,已经入秋了,夜冷风凉,有什么进屋再说吧”见离落雪目光锁在院门的方向默默不语,游倩担心她身体受不住,出言相劝,可话音落了半晌,她依旧充耳未闻,便伸手去攀扶,谁知还未用力,离落雪的身体便往后压了过来,幸而扶的及时,才未触及地面,急急忙忙将她扶入房中。
余毒未清又昼夜奔波,身心疲惫之下,体力迅速消耗,额头滚烫似烙铁,游倩急得团团转,一面吩咐人去请大夫,一面让人找刘慧回来,自己则想办法为其退热,然而,方法用尽,热度非但未能退下来,还越发严重了,不过片刻,离落雪已经陷入迷糊,嘴里开始呓语不断。
刘慧回来看到离落雪如此情形,心口有些发凉,细腻如她,明白离落雪此时倒下,不止是因为余毒在身,更因她为了对付李嫣和柳茹芯,将无辜的莫靖玲也算计进来,内心陷入深深的自责,心里起了郁结,才会倒下的如此快。
悲愁焦急之下,心疼如绞,好容易等人请来了御医,开了方熬了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无计可施,只能强灌,刚刚喂进去,却又吐出来一大半,反复了几次,终于让她服了药,守到半夜,依旧未见任何起色,御医摇头叹息,无论怎么挽留,依旧告辞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两人心中悲绝,却不敢往坏处想,又奔走四处延请相熟的大夫,直折腾到天亮,离落雪依旧未能醒来,甚至气息也微弱的近乎于无,游倩终于撑不住了,坐在石阶上哭眼抹泪,甚至想到了殉主这一步。
刘慧怎么也不肯放弃,强忍着眼泪继续施救,可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离落雪身体的热度退下来,纵使精疲力竭,也不肯停手,倒把离落雪折腾的浑身伤痕,游倩心中的悲愤无处发泄,又见离落雪遭受此罪,便出手阻止,两人的情绪都濒临崩溃,推攘之间竟大打出手,一时之间,竟如仇敌般打红了眼,大有同归于尽之意,将屋内的东西损毁近半。
正难分难舍,隐约听见一声微乎其微的咳嗽声,两人骤然滞住身形,目光呆了一瞬,忽然醒过神来,急急忙忙扑过去探看。
虽然依旧未醒过来,脸色却恢复了些,再探额头,热度也退了不少,两人互看了一眼,泪水哗啦啦的流着,却又止不住露出笑容来,游倩悲喜不能自抑,啼笑交集:我就知道,李嫣还没死,她绝不舍得死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刘慧想要奚落她,却说不出话来,又气又笑,眼泪也止不住滚落着,心里把黄天菩萨谢了个遍。
然而,过后的两日,离落雪依旧未能完全清醒,喂什么咽什么,全都是在无意识中、出于本能的吸收着,以眼下的局势,离落雪的身体状况不宜太过张扬,就连莫府上下,也被小心的瞒着,又怎么敢大张旗鼓的传叫名医,可几个信得过的大夫已经请遍,依旧找不到离落雪昏睡不醒的症结,回答也是千篇一律的郁结攻心加余毒未清,可余毒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才能清,他们却毫无头绪。
正当两人无计可施时,莫靖书回来了,还带着一瓶秘制解药,让离落雪服用后,情况果然好转,不过半日,离落雪就有转醒的迹象,只是这次受创严重,即使睁开眼睛,却也不能说是清醒了,目光依旧有些散乱,躺在床上也动弹不得,好在只是气血虚弱,并无大碍了。
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的莫靖书,此时的表情异常骇人,眸中暗藏一把利剑,似乎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目光锁在离落雪身上,深寒的话语却是对着一旁的两人:是谁做的?
游倩从未见过这样的莫靖书,心中对莫府的人怨恨深重,虽不能表露太多,却并不影响她语气的不忿:莫府想要她死的人还少么?
话虽然露骨,却也是不可回避的事实,然而,有些事,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避开游倩逼人的目光,只一心守着床上的人。
离落雪再次醒来时,目光总算是有了落点,只是,当莫靖书的身影出现在她眼中时,泪水竟涌了出来,她急忙闭上眼睛,侧身向里,好似在躲避什么。
莫靖书不明所以,挥手让众人退下,在床沿坐了下来,弯腰靠近,轻轻的将她散落脸颊的发丝拢到耳后:你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