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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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不缺女人

想着有好些日子未见离晟,此时心底莫名的害怕让她尤为想念他,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太子宫。

照例的,她被挡在殿门之外,她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开口让人通报,片刻之后,孟平走了出来,不用说,林少卿也在里边,她忽然又不想进去了。

只是,他出来之前,已经让人进去通报了,离落雪转身的档口,离晟已经出来,视线在彼此身上流连,却又不发一言,渐渐的,离落雪心中涌起一股凉意,何时,她们姐弟走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可不说点什么,就真的任由彼此疏远下去么?

有这么多人在场,又能说点什么呢?,她未开口,离晟却已经出声:我这宫里的茶可没有他宫里好喝,皇姐还是回去吧

言毕转身,再未回头,跟在一旁的小小五明显的看到离落雪眸中有伤痛在凝结,心里一急,就要过来安慰,被她一个微不可查的摇头制止,又因陈商曾反复叮嘱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他和离落雪的关系,不得已生生刹住脚步,然而,他眼中的离落雪,比过去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神情悲凉,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久病未愈的孱弱,鼻子酸酸的,差点流下泪来。

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但离落雪还是看见了,害怕他忍不住不管不顾的冲过来,也知与离晟的隔阂短时日内无法消弭,便硬着心肠转身离开了。

她的离开,倒是让离晟心底松了口气,暗自咬了咬牙,故作轻松的一笑,信步返回殿内,回到刚刚饮茶的位置。

林少卿听孟平说离落雪已经离开,淡淡的瞟了一眼离晟,貌似无意的说:你们姐弟相依为命多年,如今也有好些日子未曾相见,怎么不请她进来聚聚?

端起茶杯的手滞了一瞬,不假思索道:自从离睿恢复了她公主的身份,她就和他走的很近,倒把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看得不那么重了,见了又有什么意思。

他没说不想见,表情还很愤愤,明显有赌气的成分,看上去,他的心里对离落雪亲近离睿的举措是起了芥蒂了,这样的表现,合情合理,无造作之嫌,没有什么需要怀疑,林少卿冷眼一撇,不再言语下去,没有相信也没有不信,这个提问就算结束。

默默饮着茶水,各怀心思,都是沉静的性子,不言不语也能坐得住,良久,离睿忽然搁下茶杯,眉头紧蹙,面色忧郁,叹息声沉重伤感:嫁入莫府后,我们姐弟就渐次疏远,听说她和莫靖书日渐亲密,她到底是女人,最渴望的是亲人,我怕她真会为了莫靖书放弃坚持,偏偏莫氏动向不明、野心莫测,我只怕她竭力半生,一切成空。

言毕,眉宇间忧虑更重,可林少卿不接话,他再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话题一转,试探问出:你对她可还有心?

话问出口,细细的观察之下,林少卿眉间轻微的变化未能逃过他的眼睛,心中略安,继续自说自话:皇姐看似不羁随性,凡事不拘于礼法,可在婚嫁之事上却又跟普通女人一样执着于从一而终,明知张武配不上她,可她从未想过要抛弃他另做打算,现在嫁给莫靖书,无论她真心如何,也不会轻易舍弃。

“你觉得我缺女人?”林少卿顿住转动茶杯的手,挑眉审视离晟,没有笑容也没有怒气,只平静的问出口。

这是他发火的前奏,但有些事,明知道后果,还是得做,暗自咬牙打气,表情虔诚而慎重:我知道你从来不缺女,可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像她一样的女人。曾经,你对她有意,她对你也未必无情,不过是为了一个误会,让你们错过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就甘心让她一辈子属于别人么?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一掌震飞出去,惊惶抬头,林少卿眸光如剑,言出警示:跟我玩心眼,你还不够格,想用离落雪做筹码向我求索,她没有那个分量!

略顿片刻,傲然哼笑道:何况,本侯要得到什么东西,还不需要假手他人。

身体微微佝偻着,声音带着轻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勉强堆着笑意,却又掩不住辞气间的灰败:如今,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挂名太子,仗着你的保护才苟延馋喘的活着,就算真有复位成功的日子,也还得靠你才能支撑大局不乱,奉你为尊都来不及,哪敢跟你玩什么心眼?

说着,笑意越发凄然自嘲:我的这点小心思,那一次逃过你的眼睛?安分守己方能平安喜乐,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此时的离晟,卑微如脚下蝼蚁,神情举止,全无半点皇储模样,就连呼吸的节奏都在看林少卿的脸色,半晌,才听林少卿冷冷道:你最好时刻谨记这番话。

叠声应承后,将身子放得越发低矮,好似鼓了很大勇气,才接上话来:我没有试探,也没有揣度,更不敢玩心眼,会说这些话,亦是出于不忍,虽然有所疏远,终究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我只希望她的后半生,能有个实心实意的依靠,比起高深莫测的莫靖书,我倒希望是你,至少……你的喜怒无常在脸上。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很低,近乎于无,反而增加了话语的可信度,让他的话就算不真也无可挑剔。

林少卿冷冷打量着脚下这低入尘埃的太子,心下无来由的竟生出一股寒意,他很自负,但却也不盲目,更不会轻易被表象蒙蔽,又且会相信他真的如此诚服于他。尤其是与离落雪疏远后的离晟,心性越来越诡异莫测,让他也常常无法看透。

所以,不短的时日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给离晟施压,为的不过是摧折他的心智,让他就算心有怨恨也不敢轻易做出违抗他的事,毕竟,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相比离晟,离落雪才更为他所忌讳。

冷冷审视着,看着离晟在自己无形的压力之中卑微如泥,才甩手离开,离晟恭敬的伏在地上,直到那脚步声远至消弭,才重新抬起头来,身旁静立的小小五忙将他扶起,并递上手帕让他擦拭嘴角的血迹,他摆手拒绝,随手摸了摸唇角的血痕,就坐回原位继续饮茶,眉宇间竟看不出半点怨恨,好像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小小五呆怔良久,方记起似的,吩咐人宣御医,却被他阻止,神情淡漠,无悲无喜:不用!

小小五看着他这般模样,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他牵挂的亲人也是这般不懂怜惜自己,心中悲凉,便出言劝慰:殿下不要生气,会好起来的。

有些意外,也有些防备的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虽然陈商说这个孩子可以信任,但毕竟是林少卿送来的,他怎么也无法完全放心,所以,面对他真诚的宽慰之言,他的回答依旧是:有什么好气的,林侯爷可是我的护身符,我还指望着他过一辈子安平尊荣的日子呢,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只有把代表仇恨的东西藏起来,才能让人放松警惕,连自己都以为忘了,别人才会相信你真的忘了,这是他寄人篱下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无论林少卿如何对待他,他都表现的满不在乎,他想让他卑微,他就卑微如泥,他轻视他,他就自轻自贱,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重要,他要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小小五虽然已经进了宫,到底涉世未深,心心念念所想的,全是为了替离落雪做些什么,自然无法分辨离晟话里的真假,一时之间,竟觉着离晟是个软骨头,身为太子,却一点太子的威势也没有,忽然记起他和林少卿的对话,便忍不住问:殿下您真的不相信公主吗?

离晟冷眼扫了小小五一眼,虽从他眼里看不出恶意,却看出了想知道答案的迫切,但他并没有给他想听的答案,只淡漠道:人心如此复杂,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

无视小小五的失望,他继续细品着杯中物,一切归于沉寂。

不相信么?她是他的希望,是他心里无可替代的,他怎会不信她,正因为信任,所以才明白,自己一味的依赖,禁锢了她的手脚,她才会被林少卿如此钳制。

他也清楚,林少卿和离落雪做不到共进退,这样貌合神离下去,只会彼此牵制,两败俱伤,还不如由他来斩断纠缠,离落雪可以彻底得到莫靖书的信任,而他会得到林少卿的帮衬,虽然没有言语上的共识,只要两兄妹的目的是一样,两条绳子还是会往一处使劲。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对离落雪言明,她的姐姐什么都好,唯独改不了战场上那股豪情,就是算计也要讲究磊落,绝不会拿感情做耳,否则,她和林少卿又怎会走到今日。所以,林少卿离间他和离落雪时,他将计就计,以此合理的与离落雪疏远,同时,也加深了离落雪对林少卿的恨意,转而向莫靖书靠拢,另一面,又不经意间挑出当年离落雪拒绝成亲的事,以试探林少卿对离落雪的心意,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