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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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魄太子

定国侯府,背开两座大门,一座面向着穿城之河,门上书写‘定国侯’字样,一座面向皇宫西侧门,‘左相府’匾额高悬,两府合为一体,只因其家主为父子,左相林文信为两朝元老,新帝年幼登基难决国政,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当之无愧被推举为辅政之臣,何况,他还有个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封爵定国侯的儿子林少卿,两父子文揽政权武持兵符,其威势让新帝母子时时如坐针毡,唯恐一个不慎就跌落龙椅、粉身碎骨,何况他们手里还持着一张能随时颠倒天地乾坤的王牌。

离落雪并非第一次来定国侯府,相反,每年她被给予四次进出这里的机会,只是春秋风物不停的变,唯一不变的是她来此的心情,她活下去的希望全系于此,她遭受的最惨痛的屈辱亦源于此,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造就了她难以单纯的悲喜。

她被引入规定的院落,屏息静待着想见的人,只是这一次等待的太久了些,那心心念念的人失去了每次相见的欣喜,也失去了印象中的灵动活泼,短短的路程却走得异常缓慢,离落雪紧紧盯着他的身影,那移步的艰难和面部的扭曲让她的心沉沉坠坠,焦急之下迎步过去,捉住他的双肩颤声问道:晟儿,出了何事?

离晟瞬间面如充血,眼泪簌簌下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恐惧与羞辱充斥在胸间,那稚嫩的身体抖如筛糠,抽泣声声言不成句:他要我陪他睡觉,我死也不肯,他就让家奴用马鞭抽打我!

他?林文信,朝廷柱石,国之重臣,表面儒雅慈祥,受人敬仰,暗地里却****好色、龌蹉不堪,当年他也曾诱惑逼迫自己,却未能成事,无奈之下还放过狠言,说得不到她就让其弟以身相替,只是当年离晟才十岁,又是男孩,她就只当他单纯是想找补颜面而胡言乱语,没想到他竟然真的..

恐惧与愤怒进袭理智,眼前这孩子是她唯一同父同母的弟弟,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母亲惨死时,她答应豁出性命去照顾他,今日却以这样惨淡苍白的容颜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竟连安慰的话语也说不出来,她想要追问结果却难以启齿,离晟抢先摇头,可是,身为姐姐,即使不能改变他心灵受创的事实,却决不能任他再被欺凌,即使为此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主意打定瞬间,脸色也沉了下来,对跟随离晟而来的侍从吩咐:去告诉林少卿,我要见他!

侍从对她的命令听而不闻,冷冷的侧过头去,表情大有不屑之意,离落雪冷笑一声,手臂一挥,衣袂翻飞间,不远处支架上的盆栽落地而碎,冷冽的声调压抑着汹涌波涛:叫林少卿来见我!

侍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愣愣的失了神,离晟很清楚自己对离落雪的影响力,亦知林少卿的暴虐狠毒,害怕事情闹至不可收拾,忙抱住离落雪的腰,哀声恳求:姐姐,你冷静点,你说过处在我们这样的境地,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不是吗?姐姐这些年受了那么多屈辱都能忍下去,我又怎么不可以?

离落雪的身形陡然僵住,是啊,这些年她受了那么多屈辱都不曾失去理智,并非不生气,并非不怨恨,只是不能,她们姐弟虽不一定要靠林家父子才能生存,可是要报仇雪恨,要夺回江山,却少不了林家的支持,这些年,她让最爱的弟弟寄人篱下忍辱偷生,自己也甘受林少卿恶意的摆布,丢弃所有尊严活着,不就是寄希望于此吗?

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孩子,忽然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迅速成长,稚嫩天真成了他迷惑敌人的护壳,面对他唯一的亲人时,神情中偶尔闪现的睿智持重,眸中内敛的冷静敏锐,都在述说着一个事实,他终究没能避过那场风暴的余威,如果说那血腥的岁月因着自己拼死的守护并未熏染他无邪的心灵,那这几年寄人篱下的辛酸,天堂地狱的偏差、丧失双亲的痛都足以让他认清现实: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一呼百诺的储君,他只是个被太后母子视为眼中钉、依靠林家父子护翼才能偷生于世的废太子。

这些年她步步谨慎、小心呵护,只想将对他的伤害降至最低,却还是不能护他周全,如今想来,他比自己更接近风暴中心,又怎么可能毫无损伤,与其让他懵懵懂懂、任人摆布,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认清现实的残酷,或许这样还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他自幼被立为储君,时时跟在先皇身边接受提点指导,耳濡目染先皇整治朝纲的果毅睿智,辖制群臣的谋算韬略,至少不会连自保的能力也无。

只是,对于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这被迫成长的痛还是太残忍了些,身为他唯一能依靠的人,自己真的太失职了,想到此,心中越发歉疚,轻抚着他的脊背,低语呢喃:晟儿,是姐姐没做好,姐姐对不起你!

离晟在她怀里猛烈摇头,拥抱她的手臂紧了又紧,声音也压得很低:姐姐,你是晟儿唯一的亲人、唯一能信任依靠的人,晟儿相信姐姐一定会保护晟儿,只是,姐姐还没有能力明着跟那些人斗,才将晟儿暂时搁置在这还算安全的地方,这些晟儿都明白,晟儿永远都记得父皇曾说过,姐姐会是晟儿帝位的支柱,会是社稷的守护神,晟儿也相信姐姐有那样的能力,更相信姐姐很快会接接晟儿离开这鬼地方,所以,在那之前,晟儿什么都会忍,也什么都能

忍!

他说着,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离落雪,言语中满含殷殷期望:姐姐,你会来接我的吧?我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对吗?

离落雪难以快速作答,本来忍耐了四年,局势终于有些明朗起来,偏偏杀出来一个莫氏,让一切又重归混沌,在没有弄清楚莫氏的底细之前,她也无法预料会生出些什么变故,然而,面对离晟眸子急切的期盼,她依旧作出了承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