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杰的书据,刘慧和游倩没有看,也就不知道里边还有什么让她如此介意的事。值得庆幸的是,经过那样激烈的情绪波动,离落雪守住了神智,令人担忧的是,自回来以后,已有数日,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就那样安然的缩在窗前的睡榻上,任由日月的光影在身上交替滚过,她如泥塑木雕般将自己坐成了一道风景,怡然静美,却毫无生机。
刘慧心细,就负责留在家中照看离落雪,游倩灵活,就负责外出查探消息,几日时间内,周铭为首的大理寺几名官员意料之中的被牵扯入沈世杰案件之内而丢官罢职,出缺的几个位置被林氏和莫氏分抢了,这样的结局也不算差,毕竟,各派混杂一部,谁也主导不了谁,也是平衡的一种方式。
游倩每日带回消息,不管离落雪是否听进去了,她都会详细汇报,得不到指令又需要处理的情况下,和刘慧就商量着应对,好在近几日也没什么大事,日子也就平稳度过去了。
今日,她回来照例跟刘慧低语交流几句离落雪的情况后,便故意提着嗓音道:今日朝堂可热闹了!
说完故意停顿了一瞬,细看离落雪的反应,依旧置若罔闻、纹丝未动,心里泄气的叹了叹,收回视线,却见刘慧递了个鼓励的眼色,想她比自己细心,便依她的意思继续叙述下去。
以夏国三王子萧粟为首的夏国使臣拜访文渊,名为互通有无、互助互利,以促进两国邦交,可朝会召见时,却明言支持李氏当政,表明夏国与李氏共同进退之类的言辞,这种极为少见的外交辞令,无非是向朝廷内外传递一个讯息,夏国所结同盟不是文渊,而是李氏母子。
如此自大而轻狂的言辞,引得朝堂哗然,冯国良率先反击,声称:文渊与夏国互结友邦,是两国百姓之福,但夏国若挟私谊而干涉文渊内政,就难为文渊所容,文渊向往和平,却绝不丧尊苟安!文渊臣民也从不惧怕外敌。
萧粟例举夏国对比文渊的种种优势,将文渊国势贬评的一无是处,好似两国若起兵锋,文渊必自取其败。
这番狂妄言论,却在林少卿三声狂笑后消弭无形,萧粟身为夏国三王子,在林少卿凌然傲骨前,显得那样怯弱卑微,此时便又有人站出来道:任你嘴上把夏国夸的天花乱坠,九年前的平湘之战,夏国二十万精锐之师惨败于定国侯林少卿之手、护国公主离落雪所率女子铁骑队横闯夏国皇城来去自如也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文渊还有此二人在,你夏国就没资本在我文渊朝堂大放厥词!
平湘之战,是夏国最大的耻辱,当时的夏国还是萧粟的叔父萧庸当政,遭受举国之败后,又被离落雪如此一吓,就病的七荤八素,卧于病榻之上安排了人前往文渊和谈,因文渊与夏国之间还隔着其它邻邦小国,离傲天又一直以扶持弱小自居,自然不能随意侵吞示好示弱的小国,若隔着小国吞并夏国,管辖起来又实在不便,文渊与夏国最终只是签订了友邦之盟,并未将其归藩。
友邦之盟签订完毕后,萧庸郁郁而终,萧粟的父亲萧鼎以五十三岁高龄仓促继位,这个男人曾因国小势弱,作为还是太子的萧庸之替身四处做质子,被流放于外长达三十年,避过了兄弟相残而白白捡了个皇位,上位后,他还算励精图治,接纳了些贤臣良将,逐渐强大国力,如今已着手吞并周边小国,企图更大的作为。
离落雪知道他有心雪耻,就暗中派人去那些邻邦小国谋划游说、串连成环,将其困在圆环之内,这才遏制住夏国前进的步伐,只是没想到,夏国竟与李嫣产生了某种利益共生的关系。
李嫣为一己私利,将怀有狼子野心的夏国牵扯进来,让她愤慨,朝臣还沉浸在昨日荣光之中沾沾自喜、不测国势危机,让她忧心,一众朝臣同仇敌忾,不分派别的维护朝廷尊严又让她略感欣慰,悲喜交替之下,离落雪终于恢复了些微生气。
缓缓转动身姿,下了睡榻,几日缺乏运动,血脉不畅、身形僵直,缓了好一阵才勉强能站住脚,游倩赶过来搀扶,被她摇头婉拒,自顾自的慢走了一阵,又顿足沉思了片刻,转头吩咐两人道:夏国萧氏和李氏无异议是达成了某些共识,可他们之间,到底是何时搭上的线,其间是否还牵扯了什么人,夏国能为李氏做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急需查实,你们马上调配所有能动的人去查,越细致越好,越快越好!
两人见离落雪终于恢复如故,心里齐齐松了口气,各自奔走开来。
离落雪满是疑问时,莫靖书也有了新的疑虑,因为,那个引起朝堂同仇敌忾的夏国王子萧粟,用近乎招摇的姿态带着礼物进入了莫府,夏国皇族萧氏和夏国郡王柳氏,上追三代,也是血缘之亲,如今柳氏虽然凋零败落,柳茹芯却是以夏国皇妹身份嫁入文渊莫氏的,萧粟作为侄儿,要来探视姨母也算名正言顺,只是,他偏偏选在此时,却是大大的为难了一番莫氏。
不过,他的这个为难,在莫靖书眼里也算不得什么,莫氏不是随便能胁迫的主,就算夏国摆明立场偏帮李氏,也不可能就因为他的一次拜访,就能逼迫的莫氏也必须上李氏的船。
真正让莫靖书纳闷的是:想将夏国和莫氏同时拉到李嫣船上,又能将夏国和莫氏算计其中的人到底是谁,表面来看,同时与夏国,莫氏和李氏扯上线的是柳茹芯,可是,柳茹芯固然有其筹谋计划之才,却仅限于谋取小利,他并不认为她有如此老辣精准的手段,否则也不会被离落雪稍稍反击就一败涂地,更不会在与自己较量之时毫无招架之力。
回头看向卫民,问:萧粟只是说要见柳茹芯?
卫民道:还说想探视堂夫人,老爷本来不答应,可后来又答应了,这会正亲自陪同堂夫人接见萧粟。
萧粟要见莫婉儿,显然是受其父萧鼎之托,当年萧鼎在文渊做质子时,曾对已经成为皇妃的莫婉儿一见钟情,几番恨不相逢未嫁时,也只能徒唤奈何,可这份痴情却越结越深,后来莫婉儿被离傲天退回莫氏,他还曾不畏人言上门求亲,一来莫婉儿心怀旧情不肯下嫁,二来,莫氏还不得不顾忌离傲天,其中也不乏莫颜清的私心,此请也就不了了之,三年后,莫婉儿疯了,他依旧痴情不改、再次求娶,遭到莫颜清严词拒绝,此事才算完结。
只是,过后至今,每至莫婉儿生辰,萧鼎无论身陷何地,都会派人送上悉心准备的礼物,开始莫颜清是看也不看就扔了,次数多了,他也懒得管了,只要莫婉儿喜欢,他也就让她留着,如今,萧鼎已贵为一国皇帝,对莫婉儿的情倒是半分未退,都说他妃嫔众多却不肯立后,是在心里和身旁为莫婉儿留了一席之地,内里真假,当事人没有澄清,外人也不过徒留揣测。
当年的平湘之战,萧庸被气死,夏国受辱,萧鼎也时有雪耻之念,但要与文渊明战为敌,实在差些火候,那么,他趟这趟浑水就一定有其充分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莫靖书陷入苦思,片刻之后,神思略动,眸色变得复杂起来,如果以莫婉儿为纽带,莫颜清,夏国,李氏也能连成一线。李氏自不必说,夏国为雪恨,莫颜清为报仇,理由足够充分,若真是如此,无论是李氏还是萧鼎,都不过是莫颜清的刀,刀尖所向的不止是离落雪姐弟,更是离傲天引以自傲的文渊国。
莫氏如今在京城翻手云雨的势力,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只要莫氏一日为李氏所用,你我就永远到不了彼此身边!
莫靖书,你不能将所有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离落雪的话在他脑中一遍一遍回旋,形成一种无法言说、无处宣泄的悲愤,手指渐渐拢成拳头,身形未动,手肘下的桌子已炸裂飞散。
卫民不敢上前收拾,也无法说清他此时所思为何,只能默默的退到角落里等候吩咐,室内瞬间静如微尘、寒如深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