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暮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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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个不放

对沈世杰,离落雪是恨不得对其千刀万剐、食其肉啖其血的,长达半年的囚禁刑讯,对皇室血脉的混淆,对离氏江山的掠夺,每一件,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足消罪解恨,可就为离睿因茫无所知而生就的亲情善意,她让他轻轻松松的死了。此时,看着这一册册昭示着其罪行劣迹的书据,她却真有些后悔了。

随手捡起一封书信,就是一个生命乃至一族的消亡,也不知他是有怎样的自信,才敢将这些人神共愤的罪行记录在册,甚至留存下来,大概,在他看来,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子是皇帝,相好是太后,从不会觉着自己回落到今日之结局吧,又或者,他就是为了自保才留下这些证据,作为对李嫣的要挟,若真有皇权一统的时刻,这些证据,足有让他挟太后母子而令天下之力。

“不管本意为何,既然留下了这些证据,不善加利用,又怎么对得起你”这么想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浮现眼底,离落雪一册册翻看着,越看心越寒,越看恨越深,这些证据,虽不能完全昭示李嫣犯下的罪孽,却足够让她被天下所唾弃。

为排除异己,明斩暗杀,为掩盖恶行,灭族屠村,为一己享乐,以内侍为钦差,四处卖官鬻爵、敲诈受贿,以致上行下效,腐败之风泛滥成灾,离氏几代艰辛才建立起来的清明政局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毁了。

看得越多,心里郁结的怒气越盛,书册在手中如流水滑过,扔的满地都是,刘慧和游倩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血脉不停的褪去,却只能干着急。

眼神交流了一阵,刘慧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小姐,别看了,怎么看都是个‘李嫣罪该万死’,可我们眼前除了加快拨乱反正的步伐,又不能马上砍了她,你何苦非要一件一件看清楚,气自己呢?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离落雪头也不回的继续找着,近乎疯狂的执着,让刘慧的心沉了又沉,游倩以为她要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抢着要帮忙,被刘慧拦住,摇头示意,两人默默的退到了角落里。

终于,一直缺失的那一块,出现了,半年的与世隔绝,失去了外界的一切消息,再出来时,她所知道的那些结果,都是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自己都分不清有多少真多少假,可沈世杰却记载的清清楚楚。

秋名山为了自证清白,携上下三百零六人俯首待诛,后被屠灭殆尽,府中财物尽数抄没,府邸被收归朝廷,另作奖赏之用。

秋赤诚因离京在外而漏网,为斩草除根,有人献出毒计,将秋名山夫妇头颅悬于城门之上,暴晒雨淋长达半月之久,果然引出秋赤诚,但因秋氏旧部援手,未能将其活捉,不过,追击之时,援手之人尽灭,秋赤诚伤重逃窜入密林之中,追兵锲而不舍,直至见到血迹遍地,偶剩新鲜残肢,可以断定,秋赤诚已丧身狼口。

“该死!该死!”忽然沉重急促的呼吸声,让刘慧心知不妙,忙要上前搀扶,却晚了一步,离落雪身体重重的跌坐在地上,那卷书册在她手中变了形,只听声嘶力竭的怒吼:出去!

陡然滞住身形,手横生着,想要去扶持,却不敢靠近,挣扎了良久,一咬牙,转身强拉着不明所以的游倩走出密室,随着房门在手中逐渐合拢,那暗淡光线下离落雪的身影凄凉而孤寂,不忍猝睹,绝然转身。游倩盯着她要答案,她却只能无力的摇着头,背靠着冰冷的墙面,静等里边山呼海啸后的风平浪静。

仓皇扔下手中书册,继续翻找,秋妙义最后的人生轨迹凸现眼前。

秋妙义被冠以谋逆罪囚禁一月后,因断绝了一切供给而活活饿死,验尸时,腹中鼓胀坚硬是为草根泥土,入殓时,太后懿旨,以发覆面、以糠塞口,昭示其罪孽深重,宫中一应服侍者尽数诛灭。

两人一直在密室外的暗道里小心的听着动静,无论是压抑的喘息声还是气急败坏的翻找声都还能让她们心安,突如其来的静默,让她们无所适从,渐渐的隐约传出极其悲愤又极尽压抑的哭泣声,虽近乎于无,却让人肝肠寸断、心痛如绞。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游倩喃喃的念叨着,在暗道里急得乱转,眼泪禁不住的流淌着,惟愿以身相替。

刘慧努力咬着牙,尽力睁大着眼睛,为了不哭出来,她努力想让自己笑,眼泪却依旧大滴大滴的流淌着。

这是个追忆的夜晚,也是个绝望的夜晚,是个不见伤口却鲜血淋漓的夜晚,连暗沉密闭的空气里也带着血腥气。

忽然,哭泣声停止了,又归入让人恐惧的静默,这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两人都快窒息了,倏忽,又听到一阵哗哗的声响,离落雪暴怒的嘶吼声穿破密闭的空间传了出来,在暗道里形成巨大的回音,两人对视一眼,慌忙推门进去,屋内一片狼藉,所有的书册散落一地,离落雪缩在灯下的角落里,双手紧紧环着臂膀,双目赤红的盯着闯进来的两人,声音好似来自地狱,不停的重复着:还有人相帮李嫣,查,全都给我查出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游倩点头不迭,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膝行着靠近,一边哀求着:好,我们查,一个都不放过,把他们碎尸万段,可是,小姐,你。。。你别这样,我看着好害怕!

可她还未靠近,离落雪已经抓起地上的书册朝她扔了过去,声嘶力竭的吼着:不许过来!

游倩的身形陡然凝住,眼泪不停的流着,却不敢再靠近,刘慧狠狠的擦拭掉眼泪,认真的审视着离落雪,她感觉到她的已近崩溃,不能有任何的刺激,忙探手将游倩拉了过来,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姐,沈世杰已经死了,李嫣也会死的,所有帮助他们的人都会死的,你别急,好吗?

离落雪望着她很久很久,忽然狂笑不止,这一次,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两人先是唬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可看了一阵,又都齐齐松了口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陪着她哭还是该庆幸的笑。

正乱的一塌糊涂时,一抹暗影闪了进来,两人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凝滞,看清来人是姜蒙后,又一次放了心。

离落雪自姜蒙出现时,脸色就变得越发复杂难测,正不知会发生何种转变时,她忽然起身,踉跄着往姜蒙所站的方向奔走,却因腿脚酸麻,又有书册绊路,还未近身就扑倒在地,两人想要伸手去扶,她却已经趴着到了姜蒙身边,抬手把住他的手臂,借着力道一点点站起来,手每一次上移,都掐进了对方肌肉。

姜蒙就那样直直的站着,没有搀扶,也没有因疼痛蹙眉,直到她端端正正站起来,他才认真的看回去,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期盼,祈求,她看着他,犹如看神佛般虔诚,又如对妖魔般敬畏,他知道,她此时看的不是他,而是他带回来的答案。

他看懂了她所有的心情,就不需要她问出口,坚定的点了点头。

因为这轻微的一个点头,离落雪掐着他臂膀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僵化了般,无悲无喜,无情无绪,半晌才木然的吐出一个‘好’字。

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尾字,木然的绕过他,木然的出了门口,木然的走进暗道里,眼泪不停的滑落时,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现眼底,还未铺满整个眼帘,身子一软,人便萎顿在地,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