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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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花好月圆夜

花烛良宵,一派旖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迫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祖在床沿坐下,长舒了一口气,“那些繁文缛节,太折磨人了”。

顾烟萝睨视他,“你不是当过一回新郎了,这些个礼节,早就熟悉了”。

“你在吃醋吗?”****祖发笑,“以前那场婚礼,根本就是一出闹剧,长姐乱点鸳鸯谱,我不情愿,新娘子也早已心有所属。我借酒浇愁喝得烂醉,还未进洞房就不省人事了。后来两人也没见过几面,一年后,新娘子抑郁而终”。

顾烟萝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她从来不知道,他和前任夫人竟是两相不情愿,以悲剧收场。

****祖紧盯着顾烟萝,眼中的笑意忽然加深,“倒是因为有了上回的经验,我今日宁愿得罪人,也不敢纵酒,就怕醉倒在洞房外”。

顾烟萝被他看得一颗心扑腾乱跳,抬眼望着烁烁闪耀的龙凤宝烛,跳动的火焰映得大红喜字分外鲜亮,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起身移步至桌前,一举一动都带着新娘特有的羞怩。她执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仰头喝下,酒杯被****祖伸手夺了过去。

“你这是借酒浇愁,还是喝酒壮胆?”****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非常正经,非常凝重。

烛光染红了顾烟萝的脸,“自然是……后者”,她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我想……喝得半醉,就不会……害怕了”。

****祖附在她耳边柔声道:“换身喜庆一些的平常衣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烟萝惊讶抬头,洞房花烛夜,他要带她去哪里?

“什么也别问,听话就是”,****祖的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他们悄悄从后门出了府,他带她去了徐府的东花园,向一处水中楼阁行去。穿过宛如襟带的小桥后,顾烟萝惊呆了,天上明月如画,地上百盏以上的五色彩灯环绕着楼阁,周围的水面上流水浮灯,流光四溢,夜风拂过,摇一水浮光斑斓。

有动人的乐声从不远处的亭子内传出,那是乐师们执乐器奏《霓裳羽衣曲》,音韵嘹亮,悦耳怡神。此等场景撩人绮思,直疑是误入天台。

楼阁内红绡华幔环垂,****祖从怀中取出一方红纱巾,将顾烟萝的眼睛蒙上,牵着她的手,步入层层红纱幔。顾烟萝看不见眼前的景物,但能感觉到四周越来越光耀明亮,烛影摇红,满室的馨香。然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热烫如火的唇轻柔的拂过她的额头、面颊,停留在她红滟滟的樱唇上。她的脸上一片醉酒似的酡红,在他温柔的深吻爱抚下,体内的热情如火燎原般的燃烧起来。她眩惑晕沉,如坠云烟深处,眼前交织着五彩斑斓的光影,耳际仙乐飘飘,内心洋溢着一片温馨,一片柔情,一片软绵绵、懒洋洋的醉意。他们紧密贴合,发丝纠缠在一起,在烈焰火海中一同振颤,一同燃烧。

蒙住双眼的红纱巾轻轻飘落,顾烟萝见到自己置身于一张悬着红纱帐的珊瑚床上。床前一对龙凤喜烛高燃,四面一色琉璃灯,照得内外通明。她满脸艳红,娇如春花,风韵绮丽。

****祖的手滑过她的凝脂雪肤,“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他的目光如热焰炙人,让顾烟萝红潮晕颊,羞于视他,只埋首于他的怀中,面颊贴着他裸露结实的胸膛,心头万千感慨。八年的时光,多少旧事离散,直到今宵,才成正果,“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窗外,一轮圆月当空照,月光如水水如天。今夜,当是月圆人圆。

十月十六日,就在****祖和顾烟萝大婚的同一天,朱棣帅大军离开北平东行。此前燕军回到北平,朱棣下令整顿兵马,升赏有功将士,还遣官祭祀阵亡将士及死于战阵的官军,并派北平知府唐靖祭雄县山川及白沟河之神。

时值初冬,寒气侵袭大地,北风卷席着枯枝败叶,四散飘零。朱棣并不明言南下,只说去攻打辽东,这南下出击的计划只有他一人知道。十一月,朱棣乘其未备,出其不意,向明军重兵驻守的沧州发动进攻,歼灭数万明军,并俘获大将徐凯,之后他马不停蹄继续发动猛烈进攻,攻克德州、济宁、临清等地。在仔细勘查地形后,他选定了东昌,作为与明军决战的战场。

盛庸率手下将领列队背城迎战,誓与燕军决一死战。他们准备了火器和弓弩,并在弓弩的箭枝上涂抹了毒药。

东昌一战,朱棣落入了盛庸设下的陷阱中,勇猛忠义的朱能在乱军中找到朱棣,拼死与他一同冲出明军的包围圈。朱棣手下的第一大将张玉同样奋死拚杀冲入包围圈欲救出朱棣,却被明军乱刀砍死,燕军一溃不可收拾。屋漏偏逢连夜雨,全军败退之时,平安又率部赶到,与盛庸合并追杀燕军,一生几乎未打过败仗的朱棣就这样败在了无名小卒盛庸的手上。而东昌之战成就了盛庸的威名,他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意志,让朱棣不可战胜的神话化为泡影。

朱棣情绪低落的回到了北平,他苦心经营的燕军精锐部队几乎被全歼,士气大减,一蹶不振。

“王爷,你受苦了”,徐贞静见朱棣憔悴消瘦,浑身伤痕累累,她的心抽痛不已。

朱棣带着自嘲的口吻,声音透着深深的倦意,“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朱允炆,如果没有他的那句‘毋使朕有杀叔父名’,我早已死在乱军之中了”。

徐贞静宽慰他道:“一胜一负,兵家常势,王爷不要气馁,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朱棣握住她的手,冷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一缕欣慰的笑容,“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是我的福分”。

徐贞静的手指触摸着他粗糙的掌心,“我在母后身边生活了四年,她的言传身教,使我深深懂得如何去做一个称职的好后妃”。

“王爷,道衍法师来了”,门外有人通报。

“我去见见他”,朱棣隐隐有些怒意。

徐贞静拉住他道:“道衍法师跟随王爷十余年,他是一心一意辅佐王爷。王爷只能与他商量,莫怪罪于他。”

“我明白”,朱棣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道衍盘腿坐在书房的榻上闭目打坐。朱棣走了进来,他听到响声也并未睁眼,只是说道:“殿下,你来了。”声音不温不火,不夹杂一丝感情。

朱棣静静的望着道衍,他依旧是一幅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朱棣心中有气,当初若不是道衍极力鼓动,他未必会走上起兵造反这条不归路,但如今抱怨也毫无意义。“法师”,他摇头苦笑,“此次靖难如此艰难,实在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思索着,不如像你一样出家为僧,倒也落得个清静自在”。

道衍骤然睁开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朱棣,抓起他的衣领。“殿下!”他全然不顾君臣之礼,咆哮如雷,“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们犯了谋逆之罪,乱臣贼子,如果不成功,便只有一死以谢天下”。

朱棣惊愣住了,面对道衍暴戾的目光和扭曲的面孔,他哑口无言,颓然垂下了头。再度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酷沉静的表情,“你说得对,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纵然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夜深了,阴沉的夜晚,星月无光,大风在昏天黑地之间抖着威风,卷着落叶和尘沙,打得窗户哗哗作响。朱棣满心抑郁难以排遣,在风沙中踽踽独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徐妙锦曾经的住处。

推开门,房中静悄悄的,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的走到那张粉红帐幔低垂的床前。床帐内似有人影晃动,他心头一跳,恍惚间脱口道:“锦儿,是你吗?”

只听得一声轻笑,有烛火燃了起来,张凝霜手擎烛台来到他的面前。她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烛光映朝下,粉面含春,诱人的胴体若隐若现,撩人情怀。

“你怎么会在这儿?”朱棣脸色不悦。

张凝霜将烛台搁置于案桌上,上前依偎着朱棣,“殿下总不愿见我,我只好到这儿来等殿下了”。

朱棣伸手推开她,“你做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居然还有脸来见我!”

张凝霜咯咯娇笑,“王爷,如果李景隆没有丢下大军只身奔赴德州,那一战,谁胜谁负,只有天知道”。

“你……”朱棣哑声低吼,紧盯着她冷笑道:“你不愧是道衍的徒弟,和他一样,唯恐天下不乱!”

张凝霜将身体贴紧了朱棣,柔言道:“凝霜心中只有殿下一人,为了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朱棣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逼视着她,“那你告诉我,锦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张凝霜被动的看着他,下巴被捏得生疼,脸上却保持着娇媚的笑容,“我只知道,徐小姐并不知自己怀有身孕,还为了北平守城之事日夜操劳,导致不幸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