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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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共剪西窗烛

****祖和顾烟萝的故事很快传遍整个应天府,甚至成为了说书人的谈资。人们津津乐道:王公子弟爱上了落难的富家小姐,私定终生,却因受冤案的牵连不能结为连理。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骨肉失散。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皇上赐婚,风光无限,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公子弟爱上了落难的富家小姐,私定终生”,顾烟萝抿嘴窃笑,“如果大家知道事实的真相,不知会作何感想”。

“很好笑吗?”****祖伸手捏她的粉颊,“你再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小心我收拾你”。

顾烟萝眨眨眼睛,丝毫不以为意,“你的本事不比我大,收拾不了我”。

****祖的眼里闪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顾烟萝还未看透他的神色,已被他抱在怀中,他的手从她的领口滑入。他们是在徐府花园的凉亭内,他居然这样“收拾”她,顾烟萝羞急交加,只得连连求饶:“别闹了,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有人在身后重重咳了两声,徐祖辉赶忙停了手,顾烟萝扭过身去,羞于见人。来人是李景隆,若是在以往,他免不了要小题大做,调侃戏弄二人一番,但这一回,他却出奇的沉默,对刚才那香艳的一幕恍若未见。

****祖知道率军讨伐燕王兵败如山倒,对李景隆而言是巨大的打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烟萝未听见李景隆的声音,心中有些诧异,也回过身来望着他。

“我们刚回到应天府,皇后就派人将锦儿接入宫中,我知道,这其实是皇上的意思”,李景隆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失意,“我大败而归,黄子澄联同御史大夫练子宁和御史叶希贤,要求皇上立即将我斩首”,他的嘴角忽然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皇上一向以慈悲为怀,对于起兵造反的叔父都关爱有加,特别叮嘱不能让他背上杀叔父之名。对我这个打了败仗的表亲,他自然也不会取我的性命”。

****祖的脸色有些暗沉,“皇后想留锦儿在宫中多住些时日,但我说要接她回府帮忙操办婚事,皇后也就同意了。回来后,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李景隆愤然道:“皇上痛恨燕王,我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该为难锦儿。我看皇上将锦儿留在宫中,除了燕王的原因之外,也有他的私心。”他轻轻嘘气,“回来了就好,我还担心……担心皇上要封锦儿为妃”。

“什么?”****祖和顾烟萝都惊望着李景隆。

“我求过皇上,让我带锦儿远走高飞,爵位、前途我统统愿意抛下”,李景隆凄楚说道,“我甚至拿出了孝慈高皇后所赠的玉佩,说高皇后曾许诺,凭着这块玉佩,天下女子尽可娶之。但皇上仍是拒绝了,他说锦儿不是平常女子,而是……燕王的女人,不能等同对待。为了让我彻底死心,皇上今日还下旨赐婚”。

“赐婚?”****祖更惊讶了。

“是阳成公主,皇上的亲姑姑,也是燕王的胞妹”,李景隆苦笑着,“阳成公主是个绝代美人,下嫁于我,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恩赐,殊不知这是皇上对我的最大惩罚。我若有心高攀皇室,过去就不会拒婚与安福王的联姻,还有好几位郡主……”他的声音越来越暗哑,话语难以为续。

****祖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锦儿这辈子怕是不愿嫁人了”,他叹气,“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我带锦儿走,不是为了娶她”,李景隆的眉梢眼角尽是岁月沉淀的忧伤,北上伐燕的战争就像狂风暴雨,已经卷走了他全部的喜悦和欢愉,“我只是想让她远离是非之地,我们可以永远只是兄妹,只要能够守着她,照顾呵护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祖和顾烟萝都怔住了。好半晌,李景隆道:“我走了。”短短三个字,包含着无限的痛楚和沮丧。

“你不去看看锦儿吗?”****祖唤住他。

李景隆缓缓的摇了摇头,“徒增伤感,不见也罢”。

李景隆走远后,顾烟萝静静瞅着****祖,微喟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天底下最痴情的男人,现在,你被他比下去了”,她又心生不安,“如果皇上真要封锦姐姐为妃,该怎么办呢?”

****祖轻轻摇头,“我相信皇上不会强人所难。”

深秋的夜色凉如水,这是大婚前顾烟萝在徐府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婚期定在十月十六,依照习俗,成亲前三天,男女双方不能见面。她要先回到贞丰里沈宅,在那里出嫁。

霞影纱上有朦胧的白,是月光。顾烟萝推开窗户,冷冽的月光洒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无声地从枝叶间流淌而下。有泠泠朗朗的琴声传来,初起柔缓,逐渐急骤,如雨水倾泄,夜风哀鸣,如缓缓东去的江水,又如惊涛拍岸的激流,声声敲击着夜色。

是徐妙锦在弹奏古琴,顾烟萝循声而去。紫衣佳人正端坐古琴前,眼含秋水,眉梢聚愁,烛光下,她的影子落寞而孤独,她的手指麻木地划动着,仿佛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自己的命运。

琴声戛然而止,徐妙锦抬起头来,她的眼里全是泪。

“锦姐姐”,顾烟萝移近徐妙锦,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低低的叹了口气。

徐妙锦俯下身来,抚摩着她的肩。“小萝妹妹,往后,我要改口称呼你嫂子了”,她的嘴角费力的撑起一抹笑。

顾烟萝伸手摸摸她的眼角,那里一片潮湿。忽然间,她伸出手去,抱紧了

徐妙锦的身子,把面颊埋在她的衣衫里,骤然哭了起来,“锦姐姐,为什么像你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却不愿善待你?”

徐妙锦终于忍不住又掉下眼泪,语音模糊不清:“这都是命……我从不怨天尤人……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景隆哥哥……我答应要随他远走高飞,陪伴在他的身旁……皇上却不愿成全我们……”

顾烟萝抬起头,深深望着徐妙锦,“你真的能够接受李景隆吗?”

徐妙锦语气疲倦,“我活得太累了,展翼说得对,身为女子,总该有个归宿。我现在还接受不了他,但他愿意给我时间,甚至……只做我的哥哥,我还有什么拒绝他的理由”。她啜泣着,“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就要当驸马了,我们到底还是无缘在一起,时光蹉跎,错过的,永远无法挽回了”。

“锦姐姐”,顾烟萝握紧了她的手,“我曾经生不如死,万念俱灰,但那些地狱般的煎熬之苦,我都熬过来了。你还这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一定不能轻言放弃”。

徐妙锦搂紧了她,呜咽着:“我会好好活下去的,这个世上还有我所牵挂的人,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她真诚说道:“小萝妹妹,看到你和大哥苦尽甘来,我尚能得到一丝慰藉,祝愿你们相守到白头。”

顾烟萝出嫁的那天,整个贞丰里如同过节一般热闹,沈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宅院内亦是人声鼎沸,说笑喧嚷,管家莫旦喜气洋洋的来回招呼着客人。

顾烟萝端坐绣楼内,燕语领着银乔还有数名丫鬟,手忙脚乱的为她描青眉,抹红唇,换上大红喜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水墙门处搭建了彩棚,一路上铺着大红锦毯,一直延伸至水阜码头。****祖亲自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来迎亲,张灯结彩,装扮得富丽堂皇的迎亲船队在河面上一字排开,盛况空前。

鼓乐合奏、唢呐齐鸣,蒙上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众人簇拥着登上婚船。****祖站立在船头,玉面朗目,红装生辉,他看着顾烟萝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那红艳的倩影仿如穿越岁月而来。他们一同经历过生死离乱,终于挣脱前尘,携手并肩,换来彼此的相守。

应天府的迎亲码头同样热闹非凡,旒金六凤大红鸾轿早已静候新娘的到来。新娘子上轿启程,许多太监、宫女列队夹道,宫女们手中执了金灿灿的提篮,一路将洒金合欢花瓣漫天抛洒,大队人马一路行至徐府,沿途百姓无不争相围睹盛景。

徐府车水马龙,宾客盈室,丝竹喜乐之声不绝于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齐聚一堂。徐府三小姐、安王妃徐淑德和安王朱楹专程从封地赶来道贺大哥大婚之喜。朱允炆和马恩慧更是亲临徐府主婚,这场婚礼何等的隆重和荣耀。

冗长而繁琐的仪式过后,好不容易等到宾客散尽,****祖已经晕头转向了。洞房内,喜娘笑逐颜开地递给****祖一柄玉如意,****祖双手接过,挑起喜帕时,竟紧张得手微微颤抖。

红盖头落下,顾烟萝的娇颜如花盛放,****祖第一次见到她着红装,通身的红艳让她娇柔无限,艳光耀得人不能直视。他失神怔立,直到喜娘的笑声催他回过神来。一名丫鬟呈上了合卺杯,这白玉合卺杯乃朱允炆御赐,是两只连体圆筒杯,外侧有凸雕、镂空的龙、凤。另一名丫鬟端上一小壶酒来,喜娘示意新郎新娘相对而坐,新娘斟酒一杯,递给新郎。新郎抿一口,交给新娘,新娘一饮而尽。紧接着新郎斟一杯酒,交给新娘,新娘轻抿一口,递还新郎,新郎一口喝干。这才算喝完了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