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惊惧欲乱之际,忽然刮起一股旋风。原本晴空万里,骤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只听得“卡嚓”一声,明军将旗嘎然折断。
帅旗被风吹断,明军将士们认为是不祥之兆,立时军心动摇,个个惶恐不安。朱棣想起道衍昨夜所说的必有大风,他喜出望外,抓住有利的战机,亲率劲骑绕出敌后,与朱高煦合兵发动猛攻。明军惊慌失措之余已无力抵挡,朱棣又乘风纵火,火借风势熊熊蔓延,烟焰涨天。
一片火海中,明军大败,兵士四散逃窜,燕军一路追杀。瞿能奋死拚杀阵亡。平安也抵抗不住燕军的攻势,率军败走。败局已定,李景隆也只得率大军南下,辎重牛马,迤逦逶弃。白沟河两岸数十里内断戟残兵,伏尸累累,鲜血染红了河水。这一战明军被杀或溺河而死者达十余万之众。
朱棣下令燕军全线反攻,誓将明军数十万人一网打尽。正当他踌躇满志之际,一支精锐军队阻断了燕军前进的道路,铠甲鲜明,兵器耀眼。
朱棣吃惊之下定睛一看,骑在马上的将领身披铠甲,眉宇之间有一种凛然威仪,使人不敢逼视,此人正是他的小舅子****祖。****祖身旁还有一名身披战袍的小将士,体格显得纤弱,但面容皓如明月,光芒四射,朱棣一眼认出,是女扮男装的顾烟萝。
还未待朱棣有所反应,****祖已将手一挥,马上骑士齐刷刷亮出弓箭。每个人都是体格强壮,动作敏捷,显然都受过很好的训练,显得既整齐,又威风。
箭头上都裹着油布,士兵们晃燃手中的火折,点燃箭头上的油布,弦开已如满月。****祖一声令下,裹挟着烈焰的箭如急雨射向燕军。
燕军毫无准备之下阵脚大乱,中箭落马者无数,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漫天大火中战马嘶鸣着四下奔逃。
趁着一片混乱,顾烟萝从马背上跃起,凌空飞去,手中长剑直指朱棣。
朱棣立即感受到强烈的剑风如水中的漩涡,他几乎被定住,凌厉的剑风扫过他的右臂,穿透铠甲,裂肤而入,顿时鲜血如注。朱棣忍痛拔剑迎拒,顾烟萝却又抢先发剑。一道寒芒绕身飞起,射向朱棣。
朱棣的长剑急刺,但顾烟萝剑势快如闪电过长空,朱棣只觉得冷风扑面,剑气已掠身而出,他手中的长剑落空,心中明白是顾烟萝剑下留情,如果她存心伤人,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身受重伤。恍惚间,森森剑气又对自己直射过来。朱棣只能全力攻出一剑,但仍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剑气掠面而过,斩落了鬓边一撮散发,差那么一点点就削去了半个脑袋。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带着被严重挫伤了锐气的燕军仓皇北逃。
顾烟萝回到****祖身侧,长吁了一口气,“皇上说不能让他背上杀害叔父之名,我这回只是给了燕王一个教训,杀杀他的嚣张气焰”。
****祖叹气道:“我们的任务是掩护景隆的大军撤退。这点人马,硬拼下去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先为下一次反攻保留力量了。”
朱棣带着满身的伤痛和疲惫回到了大营,这是他经历过的最为艰苦的战役,他心中后怕,如果没有那场旋风,恐怕将成为李景隆的手下败将吧。而若是没有朱允炆那句“毋使朕有杀叔父名”,也许他已经是顾烟萝剑下的亡魂了。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这场战役的胜利者,自从起兵以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前所未有的香甜。
李景隆退走德州,燕军乘胜南下,李景隆再奔济南。五月初九,朱棣命都督陈亨、都指挥张信进入德州城,籍吏民,收府库,获粮百余万。
徐妙锦随李景隆到了济南,在那里,她与****祖和顾烟萝重逢了。“大哥、小萝妹妹……”她喃喃的喊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祖已经从李景隆那里知道了一切,他沉默的看着小妹,她苍白消瘦,满脸的病容,他的内心似乎有根绳子紧紧的一抽,绞扭般的痛楚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恨、懊恼和自责。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让小妹前去北平,是他错了,娇嫩的花儿,如何经受得住风雨的摧残。但他害怕加重小妹的伤痛,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揽住她的头,“锦儿,忘掉那些痛苦的事情吧,我曾对小萝说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现在我只好再对你说一次”,他沉沉叹气,“你们这两个丫头,都不让人省心”。
徐妙锦内心全被酸楚所涨满,她喉咙哽塞而泪雾模糊,终于哭了出来,眼泪一发而不可止。顾烟萝取出一方丝帕,不住地为她擦眼泪。但是徐妙锦的泪水泛滥,那丝帕根本不管用了,于是她干脆让眼泪沾湿了大哥的衣服。一场恸哭过后,徐妙锦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堵塞在胸口的闷气似乎舒散开来了,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心里也舒服多了。
“大哥,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徐妙锦这才想起这个早该询问的问题。
****祖道:“大战前,皇上单独召见我,将为大军殿后的任务交给我。皇上虽然任命景隆为大将军,但认为他毕竟经验不足,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让我断后,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
“那小萝妹妹……”徐妙锦明知故问。
****祖眼中有笑意闪过,“她舍不得离开我,哭着闹着要当我的跟班”。
“你说什么?”顾烟萝攥起粉拳要打他,“我好心好意助你一臂之力,却被歪曲成哭闹着不舍得离开你,你太过分了”。
****祖笑着躲闪,徐妙锦急忙替大哥解围,“好妹妹,不,好嫂子,大哥是和你闹着玩的,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顾烟萝瞬间面飞红霞,“你们……”她又羞又恼,“你们兄妹俩合起来欺负我,我不理你们了”,她扭过身跑了出去。
“大哥,快去追呀”,徐妙锦见****祖站着不动,忙催他。
****祖却笑道:“没事的,她不会真的生气。”
徐妙锦心中感动,为****祖和顾烟萝真挚的爱意。感动的同时却又深切体会到自己的落寞、失意、沮丧与悲哀,她悄悄转过身去,伸手拭去了重新涌出的泪水。
五月的夜晚,大明湖畔凉风习习,明月高悬,倒影入水,但见月洒清辉,万籁俱寂,如在画中。
顾烟萝坐在湖边的石阶上,望着明月水中来,不禁吟道:“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何来别后相思?”身后传来****祖的声音。
顾烟萝站起身来,也不看他,就要从他身前走过。****祖一把拽住她的手,“真的生我的气了?”他瞅着她,眉眼含笑。
顾烟萝轻哼了一声,“说我是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也不想想,那都是谁一手造成的”。
****祖脸色微变,因为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而狼狈了。“我……”他支吾着,满心的不安。
顾烟萝倒是于心不忍了,“算了,知道错了就行,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她故作轻松的说道。
月光下,顾烟萝雪白的衣裙飘飞,托村出她的如花容貌,真如临凡仙子。****祖痴迷的目注她,“小萝,这段日子每天看你装扮成男人,实在别扭,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你回复女装的样子了”。
顾烟萝还未弄明白****祖话中的含义,他已经俯下头来,他的唇温柔而细腻,辗转的压在她的唇上。她头昏心乱,不知不觉的抬起手来,环抱住了他的脖子。直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她才惊慌的将他推开。“这是在湖边,怎能……”她脸上红潮未褪。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祖扬眉轻笑,一边替她整理好有些零乱的衣裳,耳语般的说道:“你放心,就算是在房间里,在你的恐惧症消除之前,我也不会碰你的。”
顾烟萝蓦的面上绯红,螓首低埋,一颗心怦然乱跳。每次情到浓时,她对男人的恐惧症就开始发作,虽然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但她仍是有几分不忍,几分愧疚。
****祖已经迅速回避了这个话题,正色道:“燕军很快就会进攻济南城,济南为江南屏障,是天下之枢会,为兵家所必争。一旦济南失守,很可能就回天无力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顾烟萝抬头望着他。
“白沟河之役,官军溃如山崩,燕师所至诸城皆望风披靡”,****祖语气沉重,“山东参政铁铉正在赶往济南的途中,估计明日就会抵达。他立誓尽责守护济南,至死方休,有他在,至少可以稳定军民之心”。他默然须臾,又开口道:“我和景隆商量过了,他会尽快带锦儿返回应天府,我不能让锦儿再见到那个人了。到时候锦儿就暂住景隆府上,我对四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