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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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护主起杀心

朱权打算将众人召集起来,公布他的这一发现:凶手是在炉子上方的横梁上凿了一个洞,将药物藏在洞中,外面封上石蜡。待有人在炉子上烧煮的时候,石蜡遇到热气熔化,洞中的药液便滴了下来。无论是在徐妙锦的安胎药中渗入可致小产的药物,或者在丹杏的粥中下毒,用的都是同样的方法。

“宁王殿下,小姐请你过去一趟”,丹杏匆匆寻来。

天空中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这几日北平出奇的寒冷。铜火盆里烧着上等的银霜炭,徐妙锦拥被半卧在床上,听着炭火噼啪作响,思绪万千。

“好香啊”,朱权一进屋,便闻到了满室的馨香。

徐妙锦微微笑道:“我让丹杏往火盆里添加了一些香粉,香气沁人,心情也会舒坦一些。”

朱权的眼光落在火盆里,眼底浮出哀愁,“我们心有灵犀、志趣相投,原本该是很好的一对”。

徐妙锦低头垂目,不忍正视他。

朱权却很快岔开了话头,“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徐妙锦抬起头来,问道:“我是想问你,战况如何了?”

朱权道:“两军仍在郑村坝交战,战局陷入了僵持状态。现在天寒地冻,条件艰苦恶劣,谁胜谁负尚难预料。”

徐妙锦在城头弹琴的那天晚上,北平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守军乘夜往城墙上浇水,滴水成冰,第二日北平城的城墙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成了一座冰城。冰面光滑如镜,攻城的明军连云梯都无法搭架,只能望城兴叹。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的作用下,朱高炽坚守住了城池,等到了父王的归来。

明军日夕围城戒严,士兵们手执武器站立雪中时有冻死者。李景隆迫于无奈,只得率军退回位于二十里外郑村坝的营地。

而此时朱棣的麾下已经聚集了当时最为强悍的朵颜三卫骑兵,战斗力大大提升。他率军从大宁赶回来,趁着河水冰冻渡过了白河,直指李景隆结营所在的郑村坝。李景隆的军队已在郑村坝守候多日,军士日夜戒严,天气寒冷,许多人冻坏了手脚,斗志早已松懈,结果燕军连破李景隆七营。

明军虽然惨败,毕竟实力尚存,在经过一番整顿后,逐渐稳住阵脚,继续与燕军拼死厮杀。朱棣并不适合打消耗战,这样的僵持战局对他是不利的。

徐妙锦黯然道:“景隆哥哥一定很恨我,是我害得他错失了攻城良机。”

“他不会恨你的”,朱权深深凝视她,“战争残酷无情,本就是你死我活。换作是我,也能够理解你的无奈和身不由己”。他语气微顿,又道:“我也该前去助战了,我借口安顿家眷,已经在北平城内住了一段时日,再不帮他,实在说不过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将那个害你的凶手揪出来,我决不允许有人再伤害你。”

“宁王哥哥”,徐妙锦骤然哀呼,“那件事情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为什么?”朱权在床沿坐下,眼里满是惊讶与不解。

徐妙锦呜咽悲鸣:“算我求你了,如果有人恨我,那也是我的错,我不想再让他人受到伤害。”

朱权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她苍白柔弱、呼吸急促,眼里泪光闪动,

竟然产生了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好吧”,他怜惜的伸出手来,抚摸她的头发,“傻丫头,你宁愿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不肯去伤害别人”。他深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来,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紧压在他心头似的,“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能够放心的离开”。

徐妙锦看着他,眼光中流露着凄楚和无助,她的声音痛楚的迸了出来:“放心去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朱权只是摇头叹气,沉默无语。

翌日清晨,朱权万般不舍地离开了北平城。他已经是朝廷的罪人,更何况他也是朱允炆削藩的目标之一,纵使不帮助朱棣,朱允炆也不会放过他。唯有支持朱棣,才有一线生机,也才可保家人平安。

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西北风劲吹,掀起积雪浮面一团团白絮般的雪花,漫天旋舞,整个燕王府似一座银妆宫阙。府里的下人们正在清除积雪,徐妙锦踩着粉雕玉琢的积雪,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整日躺在床上,徐妙锦已经快憋坏了,她趁着丹杏不注意,溜出去想透透气。寒气砭骨,她缩了缩肩膀,略微迟疑了一下,向徐贞静的寝殿行去。侍女们正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见徐妙锦来了,因着她和徐贞静的关系,大家只是行礼问安,并没有特意入内通报。

徐妙锦径直走向里间,到了门外正欲入内,却听到徐贞静有些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绿杨,宁王走后,你好像松了一口气”。

“王妃……”绿杨的声音微颤。

“凶手下毒的方法,宁王都对我说了,他说锦儿求他不要再追究下去”,徐贞静的语气变得冷肃起来,“能在厨房的横梁上动手脚的人,必定是对府中情况十分熟悉,可以在任何时间随意进出厨房,并且不会引起他人怀疑。我前几日就发现你有些不对劲,半夜往厨房跑,如果宁王追查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王妃”,绿杨扑通跪倒在地,“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王妃。王爷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过,连装疯的时候都冒着生命危险去看她。王爷将来是要当皇帝的,如果四小姐生下了儿子,王爷这么爱她,很可能会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那王妃和三位王子的地位何在……”

“绿杨”,徐贞静喝斥,“王爷只有三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锦儿怀上了,王爷该有多么高兴,你居然害死了他的孩子。锦儿是我的亲妹妹,就算她的儿子当上太子又有何妨,王爷身边的女人这么多,防不胜防,还不如自己的妹妹来得亲近可靠些”。

绿杨抽泣着,“她如果当你是亲姐姐,就不会暗中勾引你的丈夫了。我看得很清楚,过去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取代王妃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但是自从王爷和四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后,一切都不同了,王爷爱她胜过王妃,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抢走原本属于王妃的一切”。

“你忠心护主,我很感动。但是你不可以再为我而伤害锦儿了。爹和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锦儿。长姐如母,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同她计较,她想要什么,我都会让着她”,徐贞静喟然长叹,“她以后还会有王爷的孩子,请你善待他们。这次念在是初犯,我暂且替你遮掩,下不为例”。她停顿了一下,又深深叹息,“你七岁就跟着我,我从未发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还想毒死丹杏”。

“王妃,丹杏的事与我无关”,绿杨惶急的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要害丹杏,下毒者另有其人,请王妃一定要相信我”。

徐贞静沉默了一阵子,才道:“如果不是你,那就说明,有人先于宁王,发现了你将药物藏于屋梁上的方法。那个人利用了同样的方法,欲置丹杏于死地,只是不知道对方的动机是什么。”

“王妃,那个人会不会已经知道是我了?”绿杨害怕了。

徐贞静道:“如果想要揭穿你,应该早就将真相告诉宁王了。担心也无用,我们静观其变吧。”

徐妙锦逃出了寝殿,不断涌出的泪水糊住了视线,使她一路颠踬,心里昏乱一片,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直到有人呼唤“徐小姐”,她才清醒过来。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的竟是张姝彤,她意外的怔住了。

张姝彤默默无言的望着她,昨晚剑拔弩张的情绪已全然不见,眼神里有一抹说不出的慌乱,她低低的、喑哑的,几乎有些害怕的迸出一句:“我昨晚疯了,居然那样对你,你……能原谅我吗?”

徐妙锦被震动了,她摇了摇头,“该请求原谅的是我,我害得你们夫妻失和”。

“其实王爷一直对我很好,除了……是我没有福气得到他的心”,张姝彤的眼神中混合着悲哀和沉痛,“我是来向你道谢的,我差点伤了你,你还替我说好话。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她又将最后这句诗重复了一遍,凄苦的微笑了一下,对着她微一颔首,转身走开了。

“这么冷的天,你身子虚弱,怎能在外头受冻”,张姝彤刚走远,就有另一个声音在徐妙锦耳边响起,是张凝霜。

“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快回屋去躺着”,张凝霜脱下自己的斗篷将徐妙锦裹住,拉她回了屋,又催促她在床上躺下。

“小姐,你怎么可以跑到外面去,大夫一再叮嘱要躺在床上静养”,丹杏也叨念着。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徐妙锦看张凝霜的神情,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对丹杏道:“你先出去吧,我会好好躺着的。”

《朱颜惊明》诗词小集

徐府家宴上,以“雪”为题的诗作

朱权

雪映纱窗丽人归,煮茗分香气葳蕤。

青云抬望飞鹏远,白鹭凝寒沙渚洄。

痴恨难酬巫江雨,芳心易融琥珀杯。

欲觅仙踪蓬莱岛,应邀明月可相随。

李景隆

春雪迟来雨霏霏,初霁晴空看霞辉。